外頭的人等得心急如焚,不僅魏平慌了,就連張如勝也兩腿打顫。
糟糕,大人不會死在裡面了吧?
念頭剛起,張如勝便趕緊給自己的大臉一個巴掌,呸呸呸,大人還說要帶他吃香的喝辣的呢,怎麼可能折在這件小事兒上?
半個時辰後,鄭興成終于臉色蒼白地出來了,精神萎靡不振,人也像是虛脫了一樣,看着着實可憐。
但裴杼一見他這樣便知道穩了。若是鄭興成真招了,不該是這個模樣,應該破罐子破摔且精神極度亢奮,還對他極盡嘲諷呢。
他三兩步上前,毫不費力地攙着個頭矮小的鄭興成往前走了一截路,低聲道:“多謝。”
隻聽得鄭興成冷笑回應。
鄭大人時常冷笑,裴杼已經對他的冷笑免疫了。不管怎麼說,鄭大人在生死關頭還是拎得清的,下回有這樣的事還得拉着他一起,靠譜。
沒多久,張如勝就将裴杼給擠走了,轉頭又見裡頭來人将裴杼給叫了過去。
張如勝暗自幸災樂禍,他們鄭大人都已經被折騰得這麼慘了,裴杼還能獨善其身?等将鄭大人扶到一旁坐下之後,張如勝才問:“大人,裡面那些人到底問了您什麼?”
王綽與魏平不約而同看了過來。
鄭興成擦了擦汗水,問了什麼?自然是問胡人南下的樁樁件件,包括他們如何退敵的。那個點火的東西鄭興成也沒瞞着,不過杜良川倒是個有見識的,一下便猜到了是石脂水。這東西幽州也有,所以也看不上永甯縣這點三瓜兩棗,杜良川隻是驚訝永甯縣還有這個戰鬥力,他還以為永甯縣都是些軟蛋呢,kan
至于稅糧跟錢款,虧得鄭興成跟裴杼早就對好了口供,提前将賬本做得幹幹淨淨,且他又算是個心性堅定之人,若不然被這般反複逼問,肯定會露餡的。
其實鄭興成也想不通為何杜良川非得針對他,明明自己對他一直都谄媚有加,比裴杼上道多了,昨兒還親自給他送飯菜呢。這都沒打動杜良川,以至于讓自己第一個受審,真倒黴,讨好人還讨好出毛病了?
幸好個中内情知道的人并不多,鄭興成從來也沒準備告訴張如勝,這家夥腦子不好使,被人一乍就全倒出來了,他随口糊弄着:“無非就是守城跟倉庫那些事,問得甚是仔細,這才耽誤了不少功夫。”
鄭興成其實心裡也掙紮過要不要和盤托出,可理智告訴他,沒有必要這樣做,瞞天過海才是最有利于自己的選擇。實在瞞不住了他肯定會斷尾求生,可眼下還不到時候。
張如勝嘀咕道:“這麼點破事兒還問了這麼久。”
鄭興成心累:“可不是麼。”
眼瞅着魏平那個讨厭鬼還在豎着耳朵偷聽,張如勝橫了他一眼,壓低聲音問道:“大人,那您就沒有告縣令的狀?多好的機會啊。”
鄭興成忍不住翹起了嘴角,自然是有告的。
要命的事情不敢提,但是在别的事情上還是可以給裴杼上一上眼藥的。譬如幽州借給他們的這筆錢,鄭興成幾乎明示對方,縣令大人不肯還了,也是在縣令大人的指示下,如今縣衙上下已經達成了不還的共識了。
裴杼就等着被針對吧!
裴杼确實被針對了,等到他第二次聽到欠款一事時,便已意識到鄭興成肯定說了什麼,于是裴杼趕忙試圖轉移對方的注意力:“大人,這些錢跟糧食都是被胡人給搶走的,他們如此蠻橫,是否需要寫封國書去東胡譴責追回?總不能讓永甯縣白白受這個委屈吧?”
“咳——”杜良川一口茶水沒咽下去,險些噴出來,整個鼻腔都火辣辣的。整理了一番儀态後,杜良川才納悶地打量着裴杼,這縣令是個傻子麼?
裴杼一臉乖巧:“兩國議和期間,東胡卻縱容民衆如此放肆,這已嚴重到蔑視我梁國國威了,難道不該讨回這個公道?”
杜良川也沒想到他這麼敢想,兩國議和,是梁國主動議的啊,他們壓根不占優勢,還追回,還譴責,想什麼呢?但是這話肯定不能說,杜良川隻好斥責一句:“始末還未查問清楚,休得胡言亂語。”
裴杼不服氣:“還要如何查證?一切本就是胡人所為,永甯縣百姓皆是見證。若非他們,難不成還是永甯縣官員監守自盜,将那些稅糧跟錢财昧下的嗎?”
杜良川不是沒想過這個可能,但也知道裴杼等人肯定沒有這個膽子。這可是掉腦袋的重罪,誰敢去做?
裴杼還在喋喋不休:“永甯縣常年被胡人所擾,這回無論如何也不能放過他們,必須讨回!大人,您可要給永甯縣上上下下兩千多戶做主啊,如今永甯縣就仰仗着您了。”
“……行了行了。”眼瞅着裴杼越來越聒噪,杜良川趕忙打斷,甚至被他鬧得都沒顧得上他不還錢的事兒了,直接将守倉的幾個差役給叫過來問話。
這些人方才便已被帶過來分開審問的,如今供詞拿來一瞧,跟鄭興成、裴杼所言無二。
當初南下的胡人不過二千餘人,但是在這份供詞中卻足足翻了一倍,胡人兵分兩路,一路佯裝攻城,吸引了永甯縣所有人的注意力;一路則悄悄繞後,趁守倉差役不備打暈了他們,運走了錢糧。
等到永甯縣百姓好不容易擊潰敵軍發現自己後方被盜、想要追查時,已經來不及了。
決定昧下糧食後,鄭興成本來是要直接弄死這些守倉的差役,不過幾個人最終還是被裴杼給保下來了。也正因為此,他們才會對裴杼感恩戴德,馬首是瞻,即便上面來了官員審問,他們也是咬死是胡人作亂。
有個差役還指着自己不小心摔斷的胳膊,言之鑿鑿:“屬下的這條胳膊便是被胡人弄斷的,他們打暈了人不算,還打斷了屬下的胳膊,何其殘忍!若不是怕血腥味引來野狗野貓,鬧出更大的動靜,沒準屬下等的小命都得交代在那裡。”
說完磕了個頭:“大人,屬下胳膊這事,是否也能向胡人讨要醫藥費?”
杜良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