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這般像極了冤大頭?”
安平縣的最大的茶坊中,恰逢休沐的張縣令與裴杼分坐兩端,王綽與張縣令的下屬在旁陪同,後面還有個甩不掉的趙炳文,時刻不忘監視裴杼的一言一行。
張縣令本來不想來這一遭的,好不容易得個旬休,誰願意浪費在這等破事兒上?先前永甯縣的人過來請時他便拒絕過一次,奈何永甯縣的人臉皮忒厚,怎麼攆都攆不走,張縣令生怕被他們給纏得沒完沒了,隻能耐着性子過來吃盞茶。
本來他還能心平氣和地跟裴杼說上幾句話,直到裴杼圖窮匕見,請求他出錢修什麼香胰工坊。張縣令氣笑了,合着他就這麼好騙?
欺人太甚!
“大人稍安勿躁,我今日可是帶着十足的誠意同您商議的。”裴杼看他一聽到錢就炸毛,趕緊給他又斟了一盞茶,還将桌上的果子往他面前推了推,笑得一臉讨好,“您先聽聽我的工坊策劃再做決斷如何?我還帶了做好的香胰子,雖然時間緊來不及做什麼模型,但是功效卻在這兒擺着,您先用用再說。”
張縣令沒好氣地移開了眼,沖他再谄媚也無用,張縣令隻有一句話:“用不着,安平縣沒錢,你去找别人吧。”
“别啊,旁人哪有您合适?安平縣距永甯縣最近,往來最為便利,況且諸位縣令中,也就隻有咱們二人交往甚密、關系最親。”
張縣令快要聽吐了,趕緊打住:“套近乎不好使。”
他起身,不等裴杼拉他便先邁出步子,順帶給自家屬官使了個眼色。
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屬官立馬心領神會,拉着張縣令的手,“噌”得一下就跑沒了影。
裴杼:“……”
用不着這麼快吧?
他望着手裡的香胰盒子,懊悔自己晚了一步,早知道先不解釋那麼多,直接将香胰子擺上就好了。
王綽看出了裴杼的遺憾,安慰道:“張大人不願意花錢,您便是先将香胰子擺上來也無用。”
裴杼豈能知道是這個理?但他還是不願意放棄。
州衙派了趙炳文這麼個倒黴玩意兒在身邊,肯定是不願意再借錢的;至于永甯縣裡富戶,自個兒都沒幾個錢更不用說借給他了。鄭興成也防他防成賊一樣,他隻能在幾個縣令頭上下功夫了。
最合适的就是張縣令,可惜張縣令連聽他将話說完的時間都不肯給。
這日回去之後,裴杼不出意外地遭到了鄭興成的嘲笑。在裴杼決定去請張縣令時,鄭興成就潑了一盆冷水,如今見裴杼不聲不響地回來,便知道果然不出他所料。這要是談成了,以裴杼的性子還不得尾巴翹到天上去?
裴杼也不氣餒,一聲不吭地回了房,跟魏平兩個連夜雕了一個精緻的牡丹模闆,用僅剩的原料用弄了一塊香胰。
香噴噴的,還比頭一塊精緻呢,叫人忍不住想來上一口。
第二天天還沒亮,裴杼便叫成四套上牛車,急吼吼地趕去了安平縣縣衙。
趙炳文壓根沒想到裴杼會走得這麼早,等到照常起身準備繼續盯裴杼時,人已經沒影了。
一問周圍人,王綽禮貌但疏遠地表示不知情,魏平直接翻了個白眼,隻有鄭興成笑眯眯地回了他:“還能去哪兒?自然是去安平縣,咱們裴大人可是個不撞南牆不回頭的。”
這話可說錯了,裴杼即便撞了南牆他也死不回頭,他一直是個熱情開朗的犟種。
張縣令看到裴杼找到縣衙來時,早上輕松愉悅的神色頓時一變,想笑臉迎人都笑不出來。
“你怎麼又來了?”張縣令态度冷淡,甚至都沒叫人上茶。
裴杼一點兒都不在意被冷落,眉眼帶笑地上前寒暄,還跟安平縣的縣丞等人都問了一聲好。
其他人也知道這位裴縣令坑了他們不少錢,但是伸手不打笑臉人,況且人家遠道而來也算是個客,他們隻能陪着扯些有的沒的。
聊了一會兒,張縣令真不想招待了,揮手打發了其他人後便開門見山地道:“裴大人若還是過來要錢的,就請回去吧,安平縣真的擠不出半點錢了。”
裴杼沒有被擊退,仗着張縣令沒有立馬趕他走,還熟稔地湊到他的桌案前:“哪裡是要錢?分明是合作,是雙赢!”
說完裴杼便從袖子裡取出做好的香胰子:“這便是我說的香胰,可供洗滌之用,兼具美白潤面之功效。”
香味撲鼻而來,似饴糖清甜,又似臘梅馥郁芬芳。張縣令往下看時,隻見手掌大小的一塊鵝黃色香胰躺在木盒中,雖未上手,已然能感受到其油潤細膩。
這估計跟他夫人平時潔面洗頭用的澡豆差不多。澡豆這東西面世的時間不算長,制作也簡單,不過是用豬胰、白茯苓、白芷、蒿本等物搗和均勻,再團成豆粒狀。此物最初隻是佛家在用,後來傳入宮廷後才名噪一時,成為貴族家中不可或缺的洗滌用品。
澡豆做法是簡單,但畢竟要用到油脂香料等物,價格昂貴,因此隻有達官顯貴之家才會常備。至于平民百姓,自然用不起這奢侈的東西,多是就地取材,北方靠皂莢樹,南方則依仗無患子,若都沒有便是淘米水了,寒碜是寒碜了點,倒也能用。
張縣令伸手拿起,在手中摩梭兩下。
裴杼立馬強烈推薦:“張大人要不試試?用完之後還能手有餘香呢。”
“此物也是用豬胰制成?”
裴杼不願意這麼快透底:“大人願意合作的話,方子我也可以毫無保留地拿出來。”
張縣令放下了香胰,猜測原料中哪怕沒有豬胰應當也有油脂,造價不低,用途也跟澡豆沒什麼兩樣,不劃算。至于什麼美白潤面、香不香的,他一個大男人也不感興趣。
一介父母官,摻和商賈之事終究不好聽,張縣令遲疑片刻,最終還是撂下了話:“裴大人,這東西雖好,但無奈安平縣如今年景艱難,絕對不會摻和此事,你再來多少趟也是白費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