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裴杼見劉太守等人休息好了,便帶人準備去工坊處轉上一圈。
本來是沒有這一出的,可來都來了,且方才席間張縣令也有意顯擺,特意跟劉太守提了幾句工坊,劉太守這才了幾分興緻。
待看過工坊之後,衆人便得啟程回去了。盡管永甯縣招待得不錯,可地方畢竟太破,跟幽州城沒得比,劉太守等人并不願意在此過夜。
衆人出來之後,趙炳文忽然發現他們這兒少了兩個人。
“鄭大人怎得不在?”
不止鄭興成,他那個胖跟班也不見了,趙炳文巡視一圈也未曾看到半個人影。
裴杼也奇怪鄭興成竟然撂挑子了,雖然這家夥醉得厲害,可裴杼總覺得以他那不要命的狠勁兒,即便再難受也要陪到底的。大概是太難受了吧,意志再強,身體總還是有極限的,裴杼替他解釋了一句:“鄭大人為了酒宴忙前忙後,已經累倒了。”
劉岱溫和道:“那該叫個大夫過去看看才是。”
“已經叫過了。”裴杼說完還想,這太守大人還真挺看重鄭興成,不僅當衆誇他,知道他病了還如此上心,看來,鄭大人的美夢馬上就要成真了。
雖然遺憾,但是這也是人家畢生所求,得賀個喜才行。
趙炳文聞言卻極為不屑,什麼累病了?分明是被灌酒灌暈了。裴杼也是蠢,那鄭興成同他這麼不對付還要替對方描補,如此心軟,注定成不了什麼大事。
出了縣衙後,衆人便各自登車前往香胰工坊。
地方不遠,出了城,往南走□□裡路便到了,此處也是兩縣交接地界。工坊昨日才落地建成,昨晚上外頭還髒兮兮的,今日一早便有人自發打掃好了,外面堆積的那些木屑石塊也都運走了,門口十分整潔。
杜良川來時還以為是什麼小作坊,真到了之後才發現自己小觑了兩個縣,于是點評道:“地方倒是挺大,就是不知内裡如何了。”
裴杼回道:“不如大人移步進内看看?”
杜良川掃過其他幾位躍躍欲試的縣令,意味深長:“難為你竟然如此不設防。”
裴杼說得一本正經:“永甯縣蒙州城照顧多年,又得諸兄弟縣城幫襯,本就親如一家,有什麼好設防的?”
此話說得很像句人話,幾位縣令頓時覺得裴杼順眼了許多,不像那些老油條,做什麼什麼都藏着掖着,好沒意思。
可等到他們真正進去之後才發現,裡邊兒可真幹淨啊,幹淨到,什麼東西也沒有……空蕩蕩的工坊,連桌椅都不見,壓根看不出來到底是幹什麼的。
衆人無語地望着裴杼,難怪如此大方,感情是毫無準備,那叫他們過來到底是顯擺什麼?
裴杼淡定地引衆人繼續往裡走,一邊走,一邊給他們介紹起整座工坊。工坊外邊是個巨大的院落形制,即便如今什麼都沒有添置,可内裡早就已經規劃好了。
“這前面三大間,乃是做工之處,一間備料,一間研磨,一間包裝,左右各留不少空地,暫且鋪上草皮子,如若日後擴建也能更加方便。”
槐縣縣令冷笑一聲,還沒開始便已經想着擴建,真以為自己做的是多麼了不得的東西麼?他是沒聽說過什麼香胰子,但是聽裴杼所言,猜測應當是澡豆一類的東西。既然功效一樣,富家大戶又憑什麼舍棄澡豆改用香胰子?
沒經曆過毒打的人,就是這般初生牛犢不怕虎啊。
更讓他想不通的事,張縣令不知怎麼也陷進去了,指着後面兩間意氣風發道:“東西兩角乃是大通鋪,今後招工都宿于此處,兩側還有耳室則是膳房,一應吃喝,工坊裡都包了。”
劉岱忽然問:“飯菜都準備做些什麼?”
裴杼躬身:“因所剩錢款不多,頭一個月裡隻有些粗茶淡飯,等到第二個月,便漸漸給她們備上些雞蛋葷腥。”
劉岱替裴杼算了算,即便都是粗茶淡飯,幾百名工人每日也要花費許多,來日若添上雞蛋葷腥,更是比衙門都不差了。
杜良川“喲”了一聲:“你們這工坊待遇還真是不錯,尚未掙錢,便這般替百姓着想了?”
裴杼其實挺不愛聽這些風涼話的,不過區區幾句也打擊不到他,反叫他越挫越勇起來:“掙錢那也是早晚的事情,但身為父母官總要為當地謀利,這工坊來日招的工人都是安平縣與永甯縣兩地百姓,虧了誰也不能虧了他們,杜大人您說是不是?”
杜良川笑了笑,沒應聲。他管你們虧沒虧,虧的褲衩子都不剩州衙也不會管。不對……還是得管的,畢竟真能掙錢也好趕緊将欠款還上。
隻是照如今這架勢看,估計也懸得慌。
轉了一圈後,又繞回了前院,裡頭動線分明,秩序井然。正院雖沒有多少景緻,卻移栽了兩棵古木頭用以遮陰,再往前則鑿了一處小水渠,取自四水歸堂的好意頭。
衆人看罷,發現這工坊内裡中規中矩,确實沒得挑剔。遺憾的是他們未曾見過那香胰子本尊,也沒看出來此物究竟有什麼深淺。
張縣令大概也瞧處出了幾個縣令的不滿,帶着些誇耀的心思道:“這工坊開工在即,等到第一批貨制成晾好,必定先給諸位大人處送一份掌掌眼。”
諸位縣令對視一眼,皆看不慣張、裴二人這志得意滿的模樣。掙不掙錢都還是未知,如今得意做什麼?這各縣雖同屬于幽州,但是私下各有比較,若是有朝一日被這兩個不成氣候的壓了下去,那他們三位縣令怕是得被活活氣死。
看完了工坊,便預備着啟程了。臨走前,劉太守還不忘叮囑裴杼守好永甯縣,若有危難,隻管盡快禀明州衙,州衙必能及時搭救。
裴杼就笑着應下,當這話跟放屁一樣。
其他衆人心中也各有想法,張縣令則趁機瞪了趙炳文一眼。即便從裴杼嘴裡知道這人是劉太守放去永甯縣的,可張縣令還是喜歡不來。他這人耿直,不得罪時尚且能夠心平氣和說上兩句話,一旦得罪了,那就破罐子破摔,徹底不待見。
趙炳文被張縣令給瞪得一肚子火,決定過些日子再告一狀。
張縣令心中也記恨,這狗東西,眼珠子亂轉果然不老實。若他是裴杼,早就想法子弄出去了,還用得着等到現在?
心思各異的一群人,不多時便離開了。
一來一回,天色已晚。待回到縣衙後,裴杼第一時間去看了王師爺。他到時,王綽正坐在窗前謄寫孤本,準備拿出去賣點錢貼補衙門。見裴杼過來,王師爺才停下筆。
“這會兒感覺如何了?我今日在外頭忙了一天,也沒顧得上看你。”裴杼上下打量着,忽然感覺王師爺面色挺好的,起碼比中午的鄭縣丞好多了。
王綽笑道:“午後休憩片刻便大好了,大人不必擔憂。對了,劉太守可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