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傾華下車時,安無恙注意到了趙玉聰追随的目光,随即貼近葉傾華并肩而行,陰陽怪氣說:“讓你試你還真試,嗯?”
“試什麼?”葉傾華茫然轉頭,眼神清澈。
“沒事。”安無恙心下一松,看來她根本沒有意識到,挺好。
見安無恙投來警告的眼神,趙玉聰又氣又好笑,這狗東西,還挺護食。他承認确實欣賞葉傾華,這姑娘聰敏果決,一路上做事利落不矯情。但且不說“朋友妻不可欺”的道理,單是自己身上還背着婚約,就注定他絕不會越界。
“安無恙,從這裡到守江縣需要多久?”葉傾華問。
“現在路不好走,快馬需要一天。你要去守江?”
“嗯,去取糧。”
“我陪你去。”安無恙不假思索,仿佛這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
葉傾華有些驚訝,“你不忙?”
“這會該救的人都救了,當下最重要的是糧食,我自然要與你同去。餘下收殓屍首的瑣事,交給趙慧慧就好。”如今路上不安全,說不定會有流民,他不放心。
簡單休整一日,第二日一早安無恙點兵與葉傾華一同出發,快馬一路前行,幾乎不做停留。路上也遇見幾波流民,兩眼發綠地看着他們,見他們都帶着刀才作罷。
午時,他們在一個廢棄的村莊稍作休息。葉傾華拉下面罩準備拿水囊喝水,卻被安無恙一把奪走,然後他把自己的水囊遞給她,“喝這個。”
葉傾華疑惑地看着他,“為什麼?”
安無恙沒有說話,打開她的水囊喝了一口,果然,冰透刺骨。葉傾華是真的渴,直接打開安無恙的水囊就喝,意外發現水雖然不熱,卻也不冰,睜大眼睛看他,他卻隻是挑眉笑笑不說話。
春曉湊近在葉傾華耳邊,小聲說道:“郡主,奴婢瞧着小侯爺是從懷裡掏出的。”
葉傾華垂眸盯着水囊,指尖無意識摩挲着皮革接縫。安無恙,别對我這般好,我承受不起。
這時,寒風裹挾着詭異的肉香飄來。
“這年景哪來的肉?”一小兵疑惑道。
葉傾華站起想一探究竟,剛走出幾步忽然被安無恙從背後捂住了眼睛,右邊大氅随着動作将葉傾華的半邊身子裹住,聲音溫柔得像是在哄小孩,“夜明珠,乖,咱們不看。”
這肮髒的世界怎麼可以污了他的明珠的眼。
葉傾華終于意識到了那是什麼,垂在身側的拳頭攥得骨節發白,單薄的身軀止不住戰栗,胃部翻湧着惡心。這他爹的是什麼人間地獄!
安無恙用另一隻手将她抱緊,大氅完全将她裹住,“别怕,我帶你離開。”
葉傾華卻按住他的手,阻止了他的動作,也沒有将他推開,此刻她太需要這份溫暖。或許是因為眼睛看不見,聽力變得十分靈敏。
“老二,快點,到我了。”
“來了,這娘們瘦得硌手,不得勁。”
“灌兩勺湯吊着命,留着還有用場。”
“這羊從她肚子裡出來的,如今回到她肚子裡,也算是盡了孝道了。”
“這些羊要留到什麼時候?”
“過兩天看朝廷有沒有發糧吧。”
這十六年來,她過得不算順風順水,卻也衣食無憂。她曾以為自己已見識過這世界最大的惡意,卻不想隻是冰山一角。雍和帝稱得上是好皇帝,大齊表面上也算是國泰民安,可一場災難就讓人性的醜惡顯露無疑,先是倉庫無糧,如今發展為以人為羊。這是到底是誰的錯?這是世道的錯。
“長生。”
“嗯。”
“那些人,殺了吧。”
“好。”
守江的救災事宜主要由霍深負責,安無恙到後立刻投入工作中,畢竟他才是此次的主要将領,一刻也不得閑。
安無恙把葉傾華的大帳安排在自己的旁邊。春曉帶着另外三個丫鬟去收拾大帳,這三個丫鬟是夏拂幾人走後新挑上來貼身伺候的,武婢流螢、醫婢白晶、以及什麼都會一點尤其廚藝不錯的幻彩。
深夜,萬籁俱寂,隻有寒風呼嘯的聲音。春曉慌張地拍開安無恙的大帳,臉上滿是焦急之色。
“可是你們郡主怎麼了?”安無恙随手拿起外衣穿上,邊走邊系衣帶。
“侯爺,郡主發熱了,藥喂進去全吐了出來。”
葉傾華蜷縮在床上,發絲已被汗浸濕,嘴唇起皮,面色蒼白。
安無恙輕觸她的額頭,好燙。他坐在床頭将葉傾華抱在懷裡,用被子将她裹好,輕聲喚她,“夜明珠,醒醒。”
此時的葉傾華在夢裡再次遇見前世的自己。還是那片蘆葦,還是那條泥濘的馬路,還是那輛破皮卡。
“又迷路了?”李苗壓了壓棒球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