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門關上,隔絕視線。前幾個人的表演頃刻而過,喧鬧聲将他們裹挾。
不多時,六人已在舞台上找好定點。
上一位歌手留下的掌聲平息,台下黑黢黢一片,不時有竊竊聲響起。
唐玉律退至舞台邊緣,雙目微阖。
待音樂響起,海霧彌漫,隻剩迷惘的人類循光跌跌撞撞,撲向黝黯前方。
他們沒選擇翻唱,而是表演《地煞捌拾捌變》。
前幾個偶像都選用了耳麥,因為唱跳動作幅度大,手麥稍顯不方便。
但同樣的,耳麥收音效果不好。在許多人心中,耳麥約等于墊音,墊音就等于實力差。
這也是觀衆對偶像的第一觀感便不好的原因之一。
STOALS選擇使用手麥。這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動作的展現,但其收音效果更能凸顯衆人實力。
由于四個偶像團的人氣實在欠佳,所以,現場觀衆大多是歌手們的粉絲。
這些人十分看重vocal實力,在這方面也更有經驗。當下一聽便明白——這個團是真唱。
全開麥,唱跳。
“他們這是真的一邊唱一邊跳舞?”木若淳發語音給同伴實時轉播,“這實力,不像流量啊。我以前怎麼沒聽說過這個團?”
“他們是新出的團,叫STOALS。最近出道曲還蠻火的,畢站上有,感興趣的話可以關注一下。”
她旁邊那位包的嚴嚴實實的女生像是捕捉到什麼關鍵詞,一改之前安安靜靜的模樣,熱絡地抱着攝像機湊過來,一邊打開手機,嘴上也沒停:
“隊長唐玉律之前就出道過,實力一直很強。隊友們都是素人出身,不過進步很快...”
“素人?!”木若淳雙眼微瞪。
“是的是的,我當初也是這個反應...順便一提,這首歌也是隊長自己寫的。從作曲、編曲、作詞到演唱都是他。”
木若淳沉默了。
她将手機頁面停在STOALS的畢站官方賬号上,打算回去再研究一下。
其實她是另一個歌手的粉絲來着。不過沒關系,反正隻是看幾個視頻,也不算爬牆。
同樣的情景還發生在觀衆席的每個角落。
她們不一定就此關注STOALS,但“實力好像還行”的初印象已經留下。
木若淳關上手機,餘光瞄到旁邊人懷中的大塊長方體,上面有兩行字,光彩溢目。
她大緻掃了一眼,有些困惑。
“既然帶了燈牌,為什麼不舉起來呢?他們之後還有表演嗎?”
“...不,這場結束就不會再上來了。”房澤霜被她問得一怔。
她環顧四周,又收回視線,看向懷裡的東西。
或許是出于那份不好的、羞恥的、被她潛藏于心,不願面對的——
自卑感。
偶像處于鄙視鍊最底端,這是圈内、圈外人都心照不宣的。
很少有人會選擇一直待在這一行。
一旦待到有了一定名氣,藝人們就會迫不及待地轉到其他行業,轉什麼的都有。
這麼一想,偶像這行倒不像是職業了,而更像個跳闆。
誰都想借它的力,誰都想來“踩”上一腳,誰又都沒把它真當回事。
好像隻要說自己是愛豆的粉絲,就會讓人産生“低齡、不理智”的想法。
這份歧視像一個密不透風的罐子,“喜歡”被封置其中,直至發爛、變味。
但——
簡簡單單的情感,有什麼不能說出來的?
我喜歡他,不是因為被虐過粉,不是被提過純。是因為他性格好,唱歌好,人品好...他值得被喜歡,僅此而已。
房澤霜輕輕摩挲燈牌上的字,忽的摸到一處冰涼。
“天,下雨了?”
木若淳驚叫,觀衆席瞬間嘈雜起來。
音樂節在一處露天場地舉辦。遇到這種事,台下的人四散而逃,台上衆人亦束手無策。
觀衆大多沒有帶傘,密密麻麻的人群散開,冷風從中梭巡,襲向還未停止的六人。唐玉律感到涼氣湧進肺裡,刀子般将五髒六腑切成一片一片。
眼下的情況,不表演似乎是最正确的選擇。
已經沒有觀衆了。雨不大,但繼續演出或許會落得感冒的下場,嚴重一點還會發燒。
沒有人會因此贊賞他,隻能獲得“自我感動”的名号。
堅持好像是沒有意義的。
即使音樂還未停止。
即使這是他們的第一場舞台。
即使,他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如鼓如雷。
如此不甘。
唐玉律抿了抿唇,若無其事般繼續着表演。
細密針紮在皮膚上,他如雨中之螢,一腔熱血凝成微柔曦光。
不起眼的,卻叫人不願移開視線。
他沒有要求任何人陪他。隻是,舞台的另幾位主角看向他,不知為何,沒有人選擇脫離出去。
啪嗒啪嗒。
下方陸陸續續出現五顔六色的圓形小花。觀衆們撐起傘,不知該向何方。
他們被音樂吸引,看向舞台,竟發現故事仍在書寫。
漸漸的,越來越多小花聚集到一起,直播間躁動的彈幕逐漸平息。
不管他們之前用怎樣的眼光看待這個新興偶像團體,此時此刻,沒有人能再說出嘲諷的話。
官方直拍中的唐玉律專注、投入。突然,他似乎看到了什麼,微微恍神。
鏡頭配合地移向目光終點,隻見一位少女高舉燈牌,燈光已然有些暗淡,但上面的字通過攝像頭,傳到華國每一處角落——
“東風入律,玉汝于成
——STOALS出道快樂”
多年後,人們盤點經典舞台時,荒蕪内娛早已百花齊放。
有人發現,無論哪次盤點,必少不了STOALS出道舞台的身影。
他們青澀、生疏,又迸發出無與倫比的生命力。
而這個視頻,也被譽為内娛永恒不滅的經典:
[那場突如其來的大雨,開啟了内娛史上最璀璨的盛夏]
......
唐玉律現在覺得自己活不到盛夏。
他窩在吉詩棠搬來的厚被窩裡,腦子暈暈乎乎的,喉嚨難受的緊。
“39度,你就跳吧,誰跳的過你啊。”吉詩棠又是氣又是心疼,冷笑着給他遞藥,“你不是不愛惜自己的身體嗎?所以我決定!這次不往你的藥裡放糖了。苦死你,哼哼。”
唐玉律:......
已老實,求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