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鬼登時轉移目标，女孩是沒逮着，還如保齡球撞擊木瓶般創飛了不少自己的友軍。
唐玉律看得很認真。
他不是喜歡看熱鬧，隻是想通過眼前之景盡可能分析出更多的有用信息。
很快，他就分析不下去了。
那女孩倉皇逃跑間，竟是誤打誤撞瞄準了他所在的方向。
偏偏她的體力在這時耗盡，于是沒再往前跑，而是停在了離他隻有幾米的地方。
“章冬曉。”領頭鬼沉聲道，“你可知錯？”
他身材高大，約有一丈高，頭發如血般暗紅，胡子蓬松，還有股絲毫不掩飾的血腥煞氣。
被叫做“章冬曉”的女孩始終低着頭，沒有應話。
于是領頭鬼身邊的小弟先坐不住了：“章冬曉，休要裝傻！我們辛辛苦苦為大哥摘來的蘋果，豈是你能偷的！”
“這陽間之物，乃是不可多得的滋補！是你承受得起的嗎？别說偷了，你這種力量的小鬼，隻怕連拿都拿不起來！”
衆鬼發出一陣哄笑聲。
領頭鬼對這種恭維顯然很受用。
章冬曉卻仍舊不為所動，她低着頭，烏發垂落，将那稻草臉上的神情遮得幹幹淨淨，隻有瘦弱身形微微顫抖，看起來吓得不輕。
領頭鬼感覺自己的權威受到了冒犯。
他嗤笑一聲，在衆鬼的簇擁中走上前，狠狠地将銳利指甲插.入女孩的心髒，然後猛地抽出，又順手向前推了一把。
章冬曉力量不敵，心髒處黑血噴湧而出，自己的身子也飛了出去。出血量太大，竟是有一部分濺到唐玉律的嘴裡。
唐玉律瞬間警鈴大作。
不是因為擔心黑血帶來的負面影響，雖然這玩意的确陰冷，但更緊迫的危機還擺在前頭。
章冬曉的血能濺到這裡，就說明，她離他的位置已經空前接近。
不過近歸近，隻要她正常起身，不把唐玉律面前的掩體碰倒，那他還是...
“砰——”
像是應着他心裡的話，章冬曉爬起來時，手臂一軟，沒撐住，身子向前傾倒，直直撞到了面前的東西，然後跟着它一同栽倒在地上。
唐玉律擡頭，和一衆鬼怪面面相觑。
唐玉律：......
陰曹鬼鎮偶遇影後，坑人水平強如怪物，拼盡全力無法戰勝。
“人類？”跟着大部隊跑來看熱鬧的鋪老闆已然興奮起來，“是人類？！”
他眼裡冒出綠光，彈簧緊縮，仿佛下一秒就要彈射出去。
是人類啊！
他已經幾十年沒見過新鮮的人類了！！
看看他的手，纖細修長，如玉雕琢，指甲修剪的很幹淨，一看就是個過得比較精緻的。年紀小是小了點，但他足夠好看啊！肉嫩啊！
這隻手吃下去，口感一定很好！
再過段時間，吃下去的肉便會長到他自己身上，通過這種方法吸收陽氣，他的修為也能大幅增長，以後就可以接觸越來越多的陽間之物，或許——或許連蘋果這麼重的東西也能舉起來！
隻要身上的陽氣越來越重，那該死的纏繞在他身上折磨了他幾十年的詛咒沒準也能逐漸消散！
到那時，他就可以徹底告别這個鬼村，光明正大地去投胎了！
鋪老闆想的很好。他蠢蠢欲動，也不知是不是太過期待，他甚至聞到了那若隐若現的人氣，芳香撲...
等等。
人氣呢？
鋪老闆用力聳動鼻子，臉瞬間拉了下來。
領頭鬼修為比他更強，因而也更早注意到這一點。
——眼前之人，身上并沒有人的氣息。
這鬼地方運轉了數百年，某些規則雖未寫在明面上，卻早已深入鬼心。
比如，修為越強的鬼，其外形便越接近人類。
方才猛一看到人類，他的内心也是興奮的。
這種情緒，在他感知到那人身上的陰冷氣息時戛然而止。
這不應該出現在人類身上。
人類的氣息是弱小的，無力的，溫暖的，讓鬼口水欲滴食欲大增的。
人類怎麼可能掩藏自己真實的氣息呢？
若他不是人類，那他難道是...
先前隐姓埋名，現在又忽然橫空出世的不知名大佬？！
領頭鬼不相信。
明明他才是這裡最強大的鬼！他的外形已經初具人形，而且——他連蘋果這麼重的東西都踢得動了！
要知道，會出現在這裡的，肯定都是身負詛咒之鬼。他們孽力滿身，任何陽間之物都觸不得，碰不得。
但隻要吃下的人肉足夠多，身體便能随之改造，愈發接近人形。可以觸碰的陽間之物越多，或許終有一日便能重返人間。
這已經是目前公認的、也是唯一一個有可能從鬼鎮出去的方法。
而他，是離出去最近的鬼。
可是，眼前這人是怎麼回事？
領頭鬼沒有輕舉妄動，眯起眼，仔仔細細地揣摩對面之人的神情，試圖看出端倪。
沒有。
那人臉上挂着完美無缺的笑容。分明溫和有禮，卻沒有溫度。
他始終鎮定地看着他們，明明孤身一人，但又絲毫不怵，像是在看一群小孩子過家家般，放任他們對自己的身份随意揣測。
多麼高傲，多麼有恃無恐。
唐玉律若是知道他内心所想，一定會繃不住。
他那是鎮定嗎。
他那是過于汗流浃背，情緒激動超出了大腦的承受阈值，反而導緻他現在什麼感覺都沒有了，隻知道露出訓練過上萬遍的标準笑容。
簡單來說就是，他麻了。
好在他本身就是情緒不顯山不露水的性格，平時在朋友們面前露出的表情也多有表演成分。長此以往，人前演戲已經刻進了DNA。
所以，這種情況下應該露出什麼樣的表情、表達什麼樣的情緒，他的臉，比他更清楚。
領頭鬼還是沒有完全被唬住。他瞪着大眼睛，打量四周。一片黝暗晦澀中，唯有蘋果穩穩地躺在地上，紅得刺目。
有主意了。
他勾起嘴角，卯足力氣，将那蘋果踢至唐玉律跟前，聲音惡劣：
“你，把它拿起來。”
這個世界中，除去人類、鬼大佬，還有一種玩意，可以以人類之形現身。
——畫皮。
若是他能拿起蘋果也就算了，說明他的确是鬼中豪傑，天降神兵，而他身上的陰冷氣息不夠濃厚，也隻是因為大佬愛玩，收着力不願欺負小輩罷了。
若是他拿不起來...
領頭鬼龇了龇牙，舒展五指，鋒利指尖閃過寒光。
——那麼，他會很榮幸的，成為自己心情不好的調節劑，魂飛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