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涅美西亞！！”

拉長的語調述說着他的憤怒與恨意，又很快虛弱下去，他的聲音瞬間變得蒼老。

從霧氣中探出一隻蒼老腐朽的手臂，朝外用力扳扯着，卻什麼都沒抓住。

這一切發生得極快，阿洛瑞隻是堪堪從軟墊上站起身轉頭，他就看見了這一幕。

碎石接連不斷的從頭頂掉落下來，他下意識拉過涅美西亞将她護在自己的懷中躲開了碎石。

更大更多的石頭砸了下來。

身後的神像已是裂紋滿身。

回身望了一眼那團被黑色霧氣覆蓋的布塞裡，他欲言又止，最後隻是安撫般地抱住了涅美西亞：“我們快出去。”

他帶着涅美西亞往教堂外跑去。

被懷抱着的涅美西亞一時分了神，她收回那把彎刀，餘光再度看向被困在原地的布塞裡，她看見一雙渾濁憤恨的眼瞳。

他在瞬間變得蒼老，失去了一切。

安然伏在阿洛瑞的懷中，涅美西亞與他一道向外而去。

其間不斷的有碎石掉落欲砸在他們的身上，可都被阿洛瑞巧妙地避開了。腳下大地震顫個不停，他們隻是義無反顧地向外沖去——

雨水淋在了他們二人的身上。

他們對視着。

涅美西亞從他的懷中離開小口地呼吸着，臉上挂着漫不經心的笑容，一雙紫瞳卻異常發亮。

“阿洛瑞，你看見了。”

剛剛發生的一切，他什麼都知道，可他同時什麼都沒說。

雨幕中雨勢漸漸變大，被抛在身後的教堂也在這一刻徹底崩塌，她似乎還能隐約聽到那座神像的聲音——

盜竊者！叛神者！渎神者！

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四百年前，她被抓捕的那個黑夜。那一天也下着如此大的雨。

她的神明未曾現世，聖殿的人卻來了一波又一波，他們揮舞着法杖和刀刃，口口聲聲說着為這片大陸除害卻無一人敢真的靠近她，都是趁口舌之快罷了。

直到那天生就擅長魔法的精靈一族出動才借着海神的相助成功緝拿她，她記得那群可惡的精靈裡還有一個白頭發的半血精靈，是布塞裡。

雨水沾濕了她的臉頰，少女歪着頭天真地問他：“您不害怕我嗎？”

她在祈福的時候對神像動了手腳，這自然躲不開布塞裡的感知。可惜，一隻半血精靈罷了，她從來都沒有放在眼裡過，何況還是膽敢說出那番話的家夥。

她選的時機格外的巧合，因為在同一時段，冥界地獄那邊也正好在侵襲特洛都，她就是認準了此事不會被發現，哪怕她要殺了布塞裡。

唯獨漏掉了阿洛瑞。

涅美西亞的本意是打算找阿洛瑞不在的時候再實施計劃的，可她真的是太厭惡那混血精靈的嘴臉了，他竟然讓她想起了更久的以前，一切故事的開端。

她還是沒有忍住，提前展開了行動。

“涅美西亞，你沒有做錯任何事。”

“布塞裡導師，他很不幸地沒有逃出來。”少年面不改色。

湛藍色的長發在雨幕中早被打濕沾在他的臉頰，他低下頭目不轉睛地看着涅美西亞，金眸裡也冷靜得不像話。

涅美西亞被他看得不自在。

“哪怕是我殺了他？”

“哪怕我使用了黑魔法？”

她看着他，一字一句發問：“這樣呢，我也依舊沒有錯嗎？”

接二連三的問題朝着他抛出，阿洛瑞的眉甚至都未曾垂下分毫。

“你沒錯，涅美西亞。”

天空一陣驚雷讓這片大陸上的所有人都回歸到現實中去，這場雨，似乎不會有停止的那天。

“哈哈哈！”

雷聲響起的同時一陣突如其來的笑聲也緊接着從面前少女的口中傳出，她笑得前仰後合，笑得低下了頭。

阿洛瑞看不清她的表情，他忽然覺得心底發寒。

他下意識伸出手握住少女的肩膀：“……涅美西亞。”

比起少女，阿洛瑞此刻看起來更顯無措。

他不明白。

但他能感知到她的情緒，還是那道霧蒙蒙的、有如實質的黑色霧氣，就宛如剛剛在教堂裡看見的那樣，那道包裹住布塞裡的黑色霧氣，一點不差。他甚至能感受到那道霧氣透過她的心底在看着他，最後慢慢地對他微笑。

笑容就像假面，一點點破碎，最後化為虛無的、黑色的眼淚。

為什麼。

數不清的困惑又開始漫延，他本來以為随着與涅美西亞越來越近、越來越多的接觸這些問題也會迎刃而解的。

可是沒有，不是的，他還是得不到答案。

過了半晌，他回身最後看了一眼崩塌的教堂，随着雨水的沖刷，這一切都化為廢墟和泥沙，給人甚至沒有思考的空間。

“涅美西亞，我會保護你的。”

可他卻是得出了這樣的答案。

我會保護你的。

涅美西亞還在笑，笑着笑着笑容就凝固在她的臉上了。

阿洛瑞、波塞冬、我的神，你到底在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