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那支钗,她想起小時候,她也是這樣愛哭鼻子,他也是這樣時常來哄她。
“哎,你别哭呀?不哭了不哭了。”江遲安好聽的聲音再次響起,輕輕為她擦去眼淚。
“今後你我成婚,别人不會再欺負你了。”
“祖母她老人家人不壞,就是嚴苛了些,你看,她還時常督促我功課,每日裡念叨,我都快煩死了。”
眼淚越擦越多,蘇幼儀逼着自己把眼淚憋回去,雖然知道江遲安說這些都是幼稚的話,但是也滿足。
江遲安娘胎裡帶了弱症,小時候身體不好,全府上下把他金尊玉貴寵着才長到這麼大,是實打實的貴公子、小少爺。
他當然不懂祖母對她的呵斥與對他的督促并不一樣。
蘇幼儀接過玉钗,止住了眼淚,這才想起來要緊事。
“這些日子那麼忙,你累不累?”
“這半個月你都沒回府,怎麼功課這樣重,我今下午做些藥膳,你帶去補補身子。”
江遲安面色一頓,轉瞬緩解,他笑了笑,“不累,這些日子功課做多了些,等過幾天,等我閑下來帶你出去踏青。”
蘇幼儀卻不信他不累,看他臉色有些疲憊,心下已經決定好下午做些藥膳。
蘇幼儀低頭看着江遲安的手,這才發現他手上紅痕點點,似乎是自己的口脂被他擦淚的時候蹭到手上了。
臉一紅,她道:“你快些回去換身衣服,然後去見見郡王與王妃,這些天不光我盼着你,他們也盼着你呢。”
江遲安确實有些坐不住了,他有些急事,便再細緻安撫幾句後轉身要走。
“哎!”
蘇幼儀叫住他,見他一下子轉過身來,高高的馬尾甩出好看的弧度,整個人挺拔如竹。
“王妃為我們定好了婚期,在臘月初十。”
說完,蘇幼儀害羞往另外一個方向跑走了。
她實在是不好意思,但是又實在是想告訴江遲安這個好消息。
剛才她看見江遲安愣住的神色,明白他肯定是才知道這個喜事,定是也驚喜。
*
江遲安在六角亭裡站了一會,柳葉輕撫湖水,蜻蜓立在荷尖,這些都無聊至極,他有些心不在焉。
他轉身要走,卻看見另外一道身影,身形修長,分外俊美的臉上此刻陰雲密布,不知道在一旁樹下站了多久。
“兄長。”他恭恭敬敬走上前。
“剛回來?”兄長的聲音很威嚴,江遲安不自覺瑟縮了一下。
從小到大,他在内是郡王府小霸王,爹娘寵愛,祖母心疼,在外他是皇後娘娘的小侄子,身份尊貴,就算在京都橫着走也沒人敢說什麼。
要問他最怕什麼,還真有,他最怕他這位一闆一眼的兄長,江遲序。
江遲安是家裡千寵萬愛的小公子,與誰都親熱,與誰都能讨到些心疼與憐愛。
而江遲序則恰恰相反,他聰明早慧,性格冷漠,對父母親人大多疏離,就連當年蘇幼儀來府中,那樣粉雕玉琢古靈精怪的小姑娘,最終都逃不過江遲序的訓斥。
這樣一個冰做的人,江遲序恐怕很難對旁人産生什麼強烈的情感吧,江遲安出神想着。
“嗯。”江遲安咽了咽口水,發現兄長的目光一直釘在他的手上,仿佛他手中拿着什麼了不得十分過分的東西。
他偷偷低頭看了看,是方才蘇幼儀哭泣時他為她擦淚而蹭到的口脂,鮮嫩的紅色在他白色指節上十分明顯。
像一枚印章留下的印記。
他連忙把手往後縮了縮。
“這麼些日子不回家,一回來就往這裡跑!”熟悉的呵斥,比以往聲音陰沉,明明是平淡的語氣,卻叫人覺得狂風暴雨将至。
江遲安覺得兄長此刻定然氣極了,他久不歸家,歸家後第一件事是找女人,而不是拜見父母。
有種被捉到偷情的感覺,江遲安覺得有些怪,但是害怕的情緒占據内心,他趕緊認錯。
“我順路到這邊,不是特意跑來。下次再也不敢了。”
回想起十幾歲時,江遲安因為太貪玩被兄長訓斥,然後兄長主張,為他在府外尋了念書的地方,從那以後他再也沒在府裡肆意玩鬧過了。
也是從那時起,他和蘇幼儀三天兩頭見不到,漸漸,他又結交了許多新鮮朋友,也就不怎麼頻繁回府了。
“既然要成婚了,以後收收心,少跑出去玩。”聲音低沉,似有什麼悶而不發的情緒隐藏其中。
江遲序怎麼知道自己是跑出去玩?
聽着江遲序的教導,江遲安連連點頭,但是今後跑不跑出去玩還是他自己有主意,畢竟腳長在他身上。
今後跑出去盡量避着他好了。反正江遲序公務繁忙,不可能随時抽出時間盯着府中動向。
“先去拜見祖母。”江遲序扔下這句話就走了,留江遲安一人站在那裡,手指使勁搓着,終于把指節上那一抹紅色抹去。
走過春花開遍的遊廊,又走到碧水湖邊,繞過芬香馥郁的芍藥園,又走到蒼勁假山旁,卻一路上沒有看任何風景,伫立許久,那道幾乎要化作青松融入假山間的背影終于動了。
蒼許連忙跟上,那是往江遲序書房的方向。
終于,江遲序開口了,回過身吩咐蒼許道:“去查查這些日子江遲安去了哪,見了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