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五,雖然一百個不願意,但蘇幼儀還是跟着郡王妃坐上了往公主府去的馬車。
雲陽公主是皇後之女,也是當今聖上最寵愛的女兒,得了驸馬後便一直住在公主府。
這座公主府是兩座宅子并做一處,聖上專門為了雲陽大婚準備的。
占地極大,湖光山色,花團錦簇,用來辦春宴,最合适不過。
春宴上各家千金來得多,冬日裡被拘在家裡好幾個月,如今好不容易得了機會出來玩,自是熱鬧。
雲陽身邊早早圍了一圈人,大家都十分有默契的自己按家世排好,裡中間雲陽最近的便是家裡官最大的。
若是郡王府有親生女兒,想必這會應該坐在雲陽跟前說話。
可惜,郡王府隻有兩個兒子,雖郡王也有幾個妾室,但都沒有個一兒半女。
若論起來,蘇幼儀該随着江遲安叫雲陽一聲堂姐,但是她從未往跟前湊過,生怕讨個沒趣。
畢竟,她隻是寄養在江家的孤女,用老夫人的話來說:不夠格。
蘇幼儀本本分分坐在最下面的位置。
郡王妃帶她見了一圈長輩,就讓她自己來玩了,蘇幼儀顧盼一圈,打算先老老實實坐着,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但是蘇幼儀實在是美,就算隻往那一坐,隻穿了最平常的粉藍色春衫,也出衆。
很快,雲陽說了會話疲乏離開了,隻剩下一圈貴女捧着春茶。
大家注意力立刻便投到了蘇幼儀身上。
“蘇妹妹,怎麼坐那麼遠?來,到這邊來。”同她穿了同樣顔色衣衫的女子親切喚她。
蘇幼儀沒動,因為她記得,這就是太傅家孫女,于楹。
于楹比蘇幼儀大兩歲,但是心思卻幼稚,說話口無遮攔,做事不考慮後果,前兩年宴會上沒少捉弄蘇幼儀。
偏偏蘇幼儀次次都能躲過去,于楹氣得牙癢癢,所以每次宴會上,捉弄蘇幼儀已經成了必備項目。
“于姐姐,我坐在這裡就好了,這裡風大,涼快。”蘇幼儀禮貌笑着,十分得體。
于楹不罷休,“我記得你們姑蘇這時節熱得很,難怪你喜歡涼快。”
“怎麼?姑蘇竟沒有冰鑒?”她身邊幾位貴女已經開始用絲怕捂着嘴角輕笑。
“那豈不是臭死了,出了汗最臭了,蘇妹妹,你可在那好好涼快着,千萬别過來。”說着,她拿起絲帕輕輕捂着鼻尖。
仿佛已經有惡臭從蘇幼儀身邊傳來,四周貴女終于忍不住,笑出聲來。
“自然是有冰鑒的。”蘇幼儀平穩道。
少女端坐在那邊,半邊身子露出亭子外,陽光把她的一邊側臉照得發光。
“哼,我可不信。”
“聽說你是商賈之女,哎,你家是做什麼營生的?”
“漕運?織造?該不會是販夫走卒吧?哈哈哈…”說完,于楹自顧笑起來。
“民生百态,能夠自食其力安居樂業便是好營生。”蘇幼儀又答。
她擡起眼睛與于楹對視,眸子裡盡是平靜,面上沒有多餘的表情,一如方才無人在意時端坐。
于楹見她毫無波瀾,覺得無趣,更加口無遮攔。
“好一個自食其力,怎麼不見你自食其力?”
“王妃心善,養你在府中,你最好安分些。”這話說得十分難聽,吓得于楹身邊幾個貴女連忙低聲勸她。
蘇幼儀了然,于楹算起來也二十了,卻一直拖着不說親,從前聽旁人議論過,好像是在等江遲序。
等來等去這些年也不見江遲序起過娶妻的心思,自然是越等越急,面對她這個近水樓台先得月的孤女,自然不會有什麼好臉色。
冤枉,簡直冤枉,蘇幼儀心想。
江遲序是她兄長,她斷然不可能起别的心思。
再說了,自己與遲安青梅竹馬這些年,且還訂了婚,怎麼會糾纏别人!
這邊正吵吵鬧鬧,那邊皇後娘娘已經來了,貴女們不敢再坐着,連忙起身行禮。
一場莫名其妙的鬧劇就這樣不清不楚的結束。
“今年春天來得晚,本宮想着你們這些孩子肯定憋壞了。今日不必拘束,打馬球、作詩、點茶、插畫、焚香統統都有彩頭。”皇後娘娘笑意盈盈。
不知是不是蘇幼儀的錯覺,她好像感覺到了皇後的視線往她身上瞟了瞟。
郡王妃是不是已經把她與遲安的婚事告知皇後娘娘了?
蘇幼儀的心跳加速,有些緊張。
江皇後是郡王親妹,是江遲安的親姑母,她希望得到皇後的認可。
今日春宴,拿手的才藝她必須要好好表現,不想再像從前那樣藏拙了。
時辰還早,貴女四散開在湖邊閑逛,蘇幼儀左顧右盼還是沒等到人,隻好自己坐在樹影下。
“桃溪,知春是和我約了今日會面吧?”她有點懷疑自己是不是記錯了。
“是啊小姐,陶姑娘叫人送來的信裡寫着的。”
“但是今日她怎麼沒來呢?”蘇幼儀仍端坐着,盡管此處一個人影都沒有,她還是不曾放松。
“會不會是有什麼事情拖住腳了?”
“我猜她是被事情拌住了,她不在,這春宴更無聊了。”
陶知春是蘇幼儀唯一的朋友,她爹是翰林學士,官位不低,按理說與蘇幼儀不會結識。
但是陶知春自小體弱多病,在府裡養到十幾歲才出門,與同樣沒有朋友的蘇幼儀一拍即合,二人性格相合,算是至交好友。
“小姐,有人來了!”桃溪站在蘇幼儀身旁十分警惕。
“啊,是個男子。”
“啊?”蘇幼儀慌亂起來。
男子不是在遊廊另一側嗎?為什麼會走到女眷這邊來?
她轉過頭看了看自己來時候的路,也沒走錯呀,這裡确實是女眷的地方,隻是人比較少罷了。
“走!快走。”她站起身,眼角瞟到一抹青色衣影,頭也不回的往來路走去。
桃溪跟在蘇幼儀身後,擋住自家小姐的身形。
沒想到,剛走出去幾步,就聽見身後男子腳步加快。
“哎,姑娘,别走啊。”
是不熟悉的聲音,這個男子她根本就不認識!
蘇幼儀心髒幾乎要跳出來,心裡祈禱千萬不要有人路過此處,否則有罪也說不清了,她幾乎是跑了起來。
如果被人發現自己在春宴上私會外男,傳到郡王妃、皇後與老夫人耳朵裡,她就完了,她與遲安的婚事永遠不會被同意。
快跑,快跑。蘇幼儀跑出樹影,又快步走過湖邊來到涼亭中,又看到了一衆熟悉的人,是于楹她們。
明明是從前最不喜的幾張臉,此時此刻她卻覺得親切。
她胸口快速起伏着,少女曼妙的身姿被生動展現,輕薄春衫束住了細腰卻裹不住峰巒。
“呦,蘇妹妹,你跑什麼?你們姑蘇人就是這樣走路的?”
于楹冷哼一聲,“狐媚。”
扭過頭去不再看蘇幼儀。
蘇幼儀沒心情與她拌嘴,看了看天色,算了算時辰,“于姐姐,點茶快要開始了,我來與你說一聲。”
在旁人聽起來,這與宣戰無異。
這話聽得于楹直接跳了起來,“就你?也配和我比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