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起頭,山林裡的霧盡數散去,滿天星鬥落在眼前,今夜無月,漆黑一片的樹林沒有方向。
他們身後,霧障像是消失了般,一眼看去就是一片再普通不過的叢林。
看來出口已經徹底關閉了。
許鏡生站在原地看了一會,就聽見身後傳來樹枝斷裂的聲音,他回過頭,他們的正前方有人打着燈籠,應該是巡山的。
這樣還省得他去找。
想着,許鏡生踢了踢旁邊的草叢發出一陣沙沙的聲響。
燈光立馬朝他們這邊,巡邏的人在那頭喊:“誰?誰在那?”
見他們朝自己走來,許鏡生輕咳了一聲,裝作無意闖進來的模樣,“我們是從外面來的,誤入了這裡,無意冒犯。”
是這樣的嗎?
謝晏雖不解師尊突然改口,但相信他這樣做自然有道理,便沒出聲,安靜的做好“弟弟”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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寨子裡這個時候幾乎都熄了燈,隻有族長家徹夜明火,為守夜巡山之人指引方向。
不過今夜很熱鬧,院子裡點滿了燈,廳堂内圍滿了一圈身穿苗服的男丁,全都肅穆以待,神情嚴肅的看着正中央的兩人。
族長是一個年過半百的老頭,看着精神矍铄,身體健壯,坐在他們面前,身前的拐杖也像個擺設,沉着臉看向二人。
許鏡生和謝晏站在人群中心,和他們一起等着。
不一會,從一旁的小門裡傳出來苗銀的叮叮當當的聲音,接着,走出來一個約莫十八九歲的少女,穿着苗疆族的服飾。一進來就看見了他們,眼神驟然亮了一些,盯着謝晏,走到族長身旁坐下。
這裡的人說話都是用地道的苗疆方言進行交流,謝晏聽不懂,就緊緊得跟在許鏡生身邊,看他眼色行事。
“阿念,”族長沉聲道,“這兩個人是從外面來的,毫發無傷的進來的。”
族長着重強調了這幾個字,然後看向阿念,等待她的回答。
阿念順勢坐到族長旁邊,道:“霧障關閉與開啟的時候正好是最弱的時候,他們進得來隻能說明他們運氣好。”
族長看着他,眼神似是警告似是試探:“那你說這兩人要怎麼辦?”
阿念看向許鏡生和謝晏兩人,目光在謝晏身上流轉。相對于他旁邊這個,她還是更喜歡這個人的更加硬朗的長相。
指着謝晏,笑道:“我還挺喜歡這人的,不如把他給我當添房吧!”
族長嚴肅的看了他一眼,但語氣沒有責備,“胡鬧,你要記得你是祭司,這種随意的話不能亂說。”
阿念歎了一聲,有些遺憾:“好吧,明明是你要問我,又要說我。”
他們的談話完全沒有把兩人當人,仿佛隻是一件惹人心煩的物品,正在考慮怎麼處理。
這時,一直沉默的許鏡生開口了。
他站在旁邊的時候就讓人忽視不了,押他們回來的人更是不敢有動作,像是護送他回來的一樣。現在他一動作大家就不由自主的将目光放在他身上,一時氛圍針落可聞。
許鏡生看向族長,姿态悠閑,要是外人來看,許鏡生才像這家裡的主人。
他微微勾起嘴角,聲音平穩,道:“我覺得你們要不再考慮一下,畢竟能毫發無傷進來,可不是全憑運氣。”
“或者,你們更想讓别人知道甯家後代在哪?”
話音剛落,族長怒目圓睜,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來,看着許鏡生,又瞬間反應過來,慌張的瞄了幾眼旁邊圍觀的衆人,大手一揮,遣散他們:“大夥都回去吧,這兩人我有話要單獨問。”
阿念也跟着看向許鏡生,轉身拉住了族長。
族長都發話了,衆人不一會就各回各家散了,整個廳堂裡就隻剩下四個人。
族長上前一步,拄着拐杖的手感覺下一秒就要掏出刀來殺人滅口。他嘴唇微顫,死死的盯着許鏡生,聲音如寒風枯槁,道:“你還知道什麼?”
許鏡生雙手抱臂,手腕上的木串在光下透着沉樸的質感,好像和他的主人般洞察一切。
主次颠倒,許鏡生慢悠悠的說道:“我還知道,你就連已經劃為熟苗的甯家親戚也沒放過。”
甯樂的姑母一家也沒逃過,被殺死在一場精心策劃的意外中。
族長驟然呼吸困難,踉跄一步還好有阿念扶着,不然真的要腿軟得倒下去。他指着許鏡生,顫顫巍巍的半天,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你、你、你你……”
“你要是不想被其他寨子知道這個消息圍毆你…以及你這位新任祭司。”許鏡生先截斷了他的話,直接說出自己的要求,“就讓我們在這待到霧障下次消散。”
為表誠心,許鏡生笑了笑,道:“我們真是誤入,所以不會幹什麼,等障散了就離開。”
阿念看了一眼許鏡生身後的謝晏,也對族長附和道:“是啊阿爹,咱們這幾個寨子鬧了這麼久才消停,而且祭祀儀式在即,這個節骨眼可不能掉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