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時韫上神僵住，眼底情緒翻湧……
沈珩是越發像淮璟上神了沒錯，可卻隻是表象……
真正讓時韫上神一直無法釋懷的是——十萬年前的她一味沉浸在失去淮璟上神的悲痛中，心性變得冷漠疏離，拼了命的日夜修習各種仙術，學着淮璟上神在世時的模樣一絲不苟的打理整個昆侖神宮，可唯獨忽略了一人，便是沈珩……
“小瓀，要聽個故事嗎？”
不等沈瓀回答，時韫上神便低着頭喃喃道：“混沌初開，本有八位上神，除卻帝尊和尊後，冥君伏樾，便是統領妖獸兩界的阿楹和蘇儒晟，我與淮璟同小珏的父君修瑾上神一同治理仙界。”
語畢，似有感慨，時韫上神緩緩擡頭，視線越過沈瓀看着其身後的庭院， “昆侖原不是如此的，因着淮璟不喜九重天的冷清與規矩繁多，便自行離去選了昆侖這座不被世俗煩擾的仙山當了居所，這才使得昆侖成了鐘靈毓秀之地。”
“待我二人大婚後，将仙界治理的也算不錯，可我夫妻二人雖是琴瑟和鳴，志趣相投，卻總覺得這昆侖美則美矣，卻失了些煙火氣。于是我二人便商議，在昆侖建起了私塾。”
時韫上神笑着，眼底霧氣散去，眉眼間染着一抹柔情，繼續說着。
“我與淮璟原是想着閑暇時可以收些弟子，傳道受業解惑，點化有仙緣之人。奈何當時的六界也算不得太平，除了山下的百姓，屢屢有些妖獸前來尋求庇護。淮璟他心善，總是說着“有教無類”“一視同仁”，故而也就都收下了……”
時韫上神微頓，眼中似有光芒一閃而過，輕笑着開口，“淮璟親自教他們術法，引其向善，所以自那時起，昆侖便與神、仙、妖、冥、獸、人六界都有了交集，更因收來的弟子們都學有所成術法卓絕而被六界敬仰，奉為了——六界第一神宮。”
沈瓀在一旁安安靜靜地聽着，手卻不由得攥緊，心中也多了些許辛酸。
她雖不通情愛，可在時韫上神言語間她便覺得，淮璟上神是位頂好的心系蒼生的上神，于是低聲開口。
“上對得起六界蒼生，下護佑了自己所愛妻女，無虧無欠，舍命赴死，如此好的淮璟上神，當真叫人難以釋懷，也難怪師尊您一直放不下……”
“他是好，可就是太好了，便成了樹大招風。”
時韫上神臉上閃過一絲痛苦，目光沉沉地望向窗外，“當初大戰，伏樾率領冥界及六界各立場不同之輩，首先便是對昆侖發起奇襲！因着學子們本就來自六界，雖平日裡互相以禮相親，卻也不忍同族慘死更不忍自相殘殺，這才使得昆侖節節退敗……”
“若是僅有冥界，那便是合五界之力攻之，但也不是難事。可若策反了五界之人，哪怕隻是少數……這隊伍中便有了我五界同胞，這伏樾當真是陰狠至極！”
時韫上神颔首。
“所以那場大戰，雖說伏樾沒讨得什麼好處，可實際上是冥界勝了，畢竟那一戰傷了六界元氣，淮璟和修瑾上神也都不在了……所以自那以後，昆侖神宮作為唯一一座面向六界招收學徒的神宮也不似從前輝煌了。”
時韫上神說着，歎了口氣，“失去了淮璟，我既要對内安撫衆弟子，照顧傷員，又要對外警戒嚴防突襲管理仙界，着實費心，卻也不是長久之計。于是衆長老提議，将昆侖一切事宜暫交于長老們，我需一門心思想盡一切辦法閉關精進，才可在伏樾再興戰事時與之一戰……”
“所以……”
“所以我無暇顧及其他……我出關後與衆長老将昆侖神宮重新調整以預外敵，便去了仙界與知弦仙子一同治理仙界。待六界逐漸祥和，昆侖恢複成令衆生望而生畏又心生向往之地時，我便将仙界事宜交與知弦仙子，回到了昆侖，可那時，阿珩卻已經長大了……”
“……”
“看着仿佛一夜就長大的阿珩，我更是不知如何相處……”
時韫上神摸了摸沈瓀的頭，不由得苦笑。
“我自然知道阿珩對我是敬畏和疏離更多些，可我每每向她示好靠近時，阿珩總是逃避我……日子長了，我便更不知如何待她好了，于是我們母女便就這麼湊活着别扭地過着。”
沈瓀垂眸，自知她自己作為後來者，白白享受了時韫上神遲來的所有母愛，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回應。
“忽有一日，帝尊告訴我，于人間探得了淮璟的一縷元神，我便生出了要下界尋他的念頭。奈何阿珩當時懶散自由慣了，還不服管教，平日裡一副不思進取的模樣，我想讓她接替昆侖宮主之位的念頭屢屢落空，為此，我沒少懲戒她……我們母女二人的關系也就逐漸惡劣了。”
時韫上神低頭看着裙邊斑駁的血迹，心裡甚是難受。她知道，沈珩肯定怨自己，可她卻不知如何化解。她也想做一位好阿娘，做一位好母君，可兩人都是要強的主兒，别别扭扭的過了數萬年，她着實不知如何彌補……
“今日之事，确實是我過激了，可如今莫說叫一聲“阿娘”了，更是連一聲“母君”，阿珩也不叫了，這這叫我這個做娘親的心裡也不知是何滋味了……”
“師尊，沒有孩子會怨恨自己的阿娘，就像沒有阿娘會不愛自己的孩子一樣。”
沈瓀輕輕抱住時韫上神，繼續勸慰道：“我知師尊待我如親生骨肉是為何，可我畢竟不是阿珩，阿珩也很需要您……日後待阿珩知曉原由，知曉了淮璟上神是那般的好，定然願意同您一起去尋。”
時韫上神低垂着眼簾，細長的睫毛微不可查的抖動，她輕柔的抱住沈瓀，心中有什麼東西似乎被撕開一道口子，好似有陽光照了進來，于是萬年的冰山開始逐漸融化……
見時韫上神逐漸平複，沈瓀遞上一盞清茶，柔聲道：“那徒兒便不叨擾師尊休息了，阿珩那裡徒弟得去瞧瞧。師尊若是得了空，不妨也去看看阿珩。”
說罷，沈瓀行至浮光殿門口，向時韫上神行了一禮，便準備去尋沈珩，哪知還未踏出浮光殿，時韫上神卻将她攔下。
看着時韫上神微蹙的眉頭，和逐漸變紅的耳垂，沈瓀恍然明了，雙手一拍，做出恍然大悟的模樣。
“呀！師尊，我竟忘了，師兄去春日宴前說妖族有異動，要同我商議去人間除妖的事宜。”
她偷偷擡眼看了一下時韫上神，而後又輕托着下巴，做出一副為難的模樣，“可眼下我若同師兄下界一趟，那咱家阿珩可怎麼辦啊！”
“你啊……”
時韫上神笑着戳了戳沈瓀那假意皺起的眉頭，眼底全是溫柔地說道：“你與阿珏小心些，阿珩那邊，為師……會親自去照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