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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霄門。
觀海峰、聽潮峰雙峰矗立。
在那小小的四方天地裡醉生夢死了五年,江晝終于又回來了。
他的居所在觀海峰的一處崖頂,此處雲遮霧掩,靈光漫天,一派生機繁榮的仙洲氣象。
其實他随便去哪都好,最不該回的就是這裡,季雲琅發現他沒了,第一時間就會找過來。
江晝徑直上了觀海峰,走向自己住處,預備拿個東西換身衣服就走。
山下已入冬,山上卻仍四季如春,到門口栅欄時,他倏然停了步。
此處靈氣活泛,滋養得院内靈草生機盎然,顯然是有人居住的樣子。
他跟季雲琅在一起這五年,自己的住所竟然一直被人占着,江晝不适地蹙起眉。
門内,兩個華服青年在院内秋千處,一站一坐,二人皆銀冠寬袍,衣衫上是金線織就的神獸紋樣,是清霄門統一的弟子服飾。
清霄門作為仙洲五大派之一,門内弟子多出自世家大族,非富即貴,衣食住行均為上佳。
坐在秋千上那人一臉懶散,眉目間盡是倨傲,此刻他捂着右手,朝地上狠狠啐了一口。
“我呸!那把破劍今日又傷了小爺,還當自己是什麼名器,江晝都讓人抓走玩爛了,它竟然還認主。”
“季雲琅那個野雜種到底弄死他師尊沒有,我爹遲早把他逮來,讓他跪着伺候小爺!”
他邊說邊瞅旁邊立着的人,似乎在等着他附和,跟自己一起罵。
那人隻是恹恹站在原地,并不說話。
蔣明遠心頭湧上一股火,那把破劍至今不能據為己有,現在還随便什麼人都敢無視他,他捂着手腕跳下秋千,一腳踹到旁邊人的腿上,“林霄!小爺跟你說話,裝啞巴是不是?”
林霄不察,被踢得往前踉跄了兩步,一時也怒了。
他驚險站定,顧不得拍腿上的灰,一把拽過蔣明遠的領子。
“蔣老八,我爹讓我來接你上課,是你非要拿江晝的劍,吃了三桶飯都提不起來,你就是個廢物!可别浪費山上的靈了,趁早滾出去。”
“你……你……”剛吃撐肚子又受了傷,對上林霄這張賤臉,蔣明遠氣得臉紅脖子粗,把自己領子從他手裡拽出來,跳腳道,“你給小爺道歉!不然我告訴我爹,把你們家踢出仙洲!”
林霄拍拍腿上的灰,無感情道:“嗯嗯對不起千萬别告訴你爹怕死我了。”
蔣明遠瞪着眼睛,從鼻子哼出一口氣,指着房門:“去,把江晝的劍給我拔出來。”
林霄指着自己,“我?”
半炷香後,他捂着流血的手腕出來。
蔣明遠滿意地抓起他的傷手,“哈!廢物!”
林霄翻個白眼,拖着他往外走,“是,我廢物,我最廢物,去上課了蔣老……八少爺,課業我給你做完了,記得跟你爹多美言幾句。”
蔣明遠不情不願被拖出了門。
目送他們離開,江晝身形一閃,站到了院中。
清霄門背後是蔣家,剛才那個應該是長老蔣年的小兒子,跟季雲琅一輩。
是誰都無所謂,反正江晝不認識,他跟這些小輩從來沒交集。
他瞥向院中仍在輕擺的秋千,手掌翻轉,掌風帶起幾塊碎石,擊上懸挂坐闆的繩索,木質秋千架轟然倒地。
這是季雲琅剛來那幾天江晝學着做的,買教程書時那老木匠還說,家裡小孩肯定喜歡。
結果小季雲琅完全沒興趣,還不停用怪異的眼神瞅他,似乎在奇怪,他這麼大人了竟然還在院子裡放秋千玩。
江晝沒理他,也沒再管秋千。
他該做的做完了,喜不喜歡是季雲琅自己的事。
主屋的門虛掩着,江晝擡腳剛跨入,就被滿屋雜亂逼得呼吸重了幾分。
随處亂丢的衣襪、整根啃過的獸腿、滿桌油漬飯粒……興許是剛才那個少爺想獨享山上的靈,不許傭人跟着同住,自己又不會收拾,不知多久才讓人上來打掃一回。
江晝退出門外,對着清新開闊的院落深吸一口氣。
做給季雲琅的秋千被别人玩過已經讓他很不适了,他現在一點也不想進這個豬窩。
醞釀片刻,他繞到屋後,撥開房頂蔓延而下的絲藤,露出一扇隐秘的窗。
他屈指,輕叩窗棂。
窗内側忽有一道修長的劍影閃過,來來回回,似乎在屋内四處穿梭。
不久,窗戶被從内側頂開,漆黑的劍柄小心翼翼探出半根頭。
瞥到它空空如也的柄身,江晝蹙眉,不太耐煩地開口,“東西。”
劍柄一抖,上下晃了晃,似乎在說:我一把劍,你想讓我拿啥?
江晝也想到了,他神情複雜,盯着劍半晌,終于醞釀好了。
風過帶起絲藤輕晃,綠葉掩映的窗前,藍袍仙人長身玉立,對着半根肅殺的劍柄穩聲啟唇。
“喵。”
黑劍滿意地抖動起來,伴着一陣白煙,變成了一隻圓滾滾的小貓。
黑毛黑眼珠,乍一看跟個炭團子似的。
小黑炭靈巧地跳回屋裡,打開房間一角的密匣,把屬于江晝的法器衣物全叼出來,又翻出一個乾坤袋,長尾和爪協作,一刻不停地忙碌,把滿滿一袋東西打包好駝到自己背上。
江晝打開窗戶看它。
它毫無留戀地瞥過滿屋狼藉,背着重重的行李,望向主人的眼,堅定喵了一聲。
随即助跑,跳躍,毛絨後腿發力,一躍跳上窗台,直飛向江晝懷裡。
江晝身形一閃,讓它撲了空。
他解下黑貓背上的乾坤袋向外走,黑貓落在地上,見江晝完全沒有帶上自己的意思,不甘心地喵了一聲,白煙一冒,又變回劍,悄悄跟上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