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沙說:“還沒。”
季雲琅把橘子皮丢他身上,“等着我說?”
換做以前,神的怒火已經把橘子皮燒幹淨了,現在他隻是默默撿起皮塞進嘴裡,說:“領主吩咐吧。”
“……”
樓沙這事辦得從頭到尾都不對,命令本來就該由他這個域主先下達,現在他一言不發,季雲琅也不慣着他,不出聲,自顧自地剝橘子。
樓沙這哪兒是跪他,分明跪的自己的舊主。
有些人天生就愛當狗,哪怕有那麼一次敢咬人,再見到熟悉的身影,也忘不了從前招呼到身上的棍棒,腿會開始抖,尾巴也要搖起來,匍匐在地上發出兩聲毫無氣勢的嗚咽。
不過樓沙不是什麼好東西,季雲琅自己也不是。
他雖然一直覺得那位前八域主倒黴,但也僅此而已。
他跟樓沙是狐朋狗友,樓沙饞這口肉,季雲琅還是樂得見他吃到嘴。
當然,他這麼多年一直吃不到,也就成了季雲琅情場受挫時尋找優越感的對象。
季雲琅曾經想過,把他和江晝放到這種情形下他要怎麼辦,後來發現想都想象不出來。
他師尊碰到這種事,别說用自己的頑強意志和男兒血性反抗,隻怕他還沒做什麼,稍微放兩句狠話,江晝就要想辦法跟他求和。
江晝雖然是個混蛋,但絕對不是個犟種,該浪的時候浪得很,總能讓季雲琅吃到飽。
季雲琅每天想着他,心裡又恨又愛。
江晝怎麼這麼愛裝,慫得不行,卻也不見得有多乖,沒浪幾下就變啞巴,變得冷漠薄情,讓人猜不透他的心。
季雲琅一直不出聲,樓沙跪不住了,猛然拽住風洵兩手間的鎖鍊起身,把他扯進洞穴深處的一個角落。
他們拐了彎,季雲琅看不見,隻聽見鎖鍊響動和不太真切的一來一回的講話聲。
兩人再出來時,風洵徑直走向桌邊,在季雲琅身前止步,俯下身,腦袋在他頸邊停了一下,似乎輕輕吸了一口氣,接着不等季雲琅反應,就抓起他那隻戴着銀鍊的手腕貼到自己鼻子前嗅聞。
“……?”
季雲琅手上還捏着一瓣橘子,樓沙湊過來用嘴叼走,掐着風洵後頸讓他偏頭,喂給了他。
然後把他腦袋按回去,任由他接着聞。
季雲琅正要說什麼,樓沙手掌就啪一聲拍到桌子上,俯身幽幽盯着他,妄圖用自己陰冷的視線把他看穿。
“……你别告訴我,”季雲琅說,“你們剛才聊了半天,結論是,他要聞我。”
樓沙冷笑,拍在桌上的手攥起來,捏得嘎吱響,“你真是好聰明的腦子。”
“那當然了,”季雲琅握上自己的劍,“整個八方域裡,我最聰明。”
那一劍沒刺出去,一股大到可怕的力氣攥住他另一隻手腕,把他的手連帶劍一起抓到鼻下聞。
風洵輕輕松松就制住了他兩隻手,季雲琅終于感到不爽,擰起眉說:“放開。”
樓沙站在旁邊一動不動,用嫉妒的眼神把他從頭到腳刮了十遍。
季雲琅死死盯着風洵,樓沙死死盯着季雲琅,終于,樓沙忍不住了,攥着風洵頭發把他向後拽開,“夠了。”
風洵隻看着季雲琅,用沙啞的嗓音問:“你,是仙洲人?”
他的注意力依然在季雲琅身上,樓沙不滿地眯起眼,攥他頭發的手緊了緊,“我剛才沒告訴你?新領主,仙洲來的,有條骨龍,還有什麼好問……”
風洵慢騰騰轉過頭,直視着樓沙,說:“我在問他。”
樓沙被他盯得身軀一顫,下意識松了手,風洵又把頭轉回去,專心等着季雲琅回答。
季雲琅帶着椅子後撤,跟他兩人隔開距離,手在衣服上蹭了蹭。
“我是哪裡來的不重要,八域主能把話帶到就好。現在就開始準備吧,我随時等你取二域主的性命。”
風洵低頭轉了轉手腕上的鎖環,“等月隐日,我習慣在那時殺人。”
月隐日,八方域不定時出現的極端天氣,血月完全消失,狂風驟雨大作,空氣中充滿潮濕的腥氣,像是在下碎裂的血肉。
在這段時間,所有人的殺意都會被調動至平日的百十倍,癫狂嘶吼,六親不認,全身血液沸騰,兵刃叫嚣着對殺戮的渴望。
八方域人都狠辣好鬥,時間久了,竟然産生了一種微妙的平衡,誰都不能輕易殺死對方,一場鏖戰下來,整個八方域隻傷不死的情況時有發生。
每當月隐日結束,八方域的勢力都要進行一次大洗牌,死掉的要被除名,傷得嚴重的會被趕出本域,隻能四處輾轉,尋求新的庇護。
樓沙回道:“拜這位仙洲來的新領主所賜,自從他來,月隐日早沒了,現在我們和平得很。想發洩不用等日子,随時能去找人。”
說着,他扯下自己衣服,抓着風洵的手覆上自己露出的胸肌,按住捏捏捏,陶醉地閉上眼,“找我也行~”
風洵對手掌的觸感沒有反應,頭都沒偏,依然看向季雲琅,“能改變八方域的氣候,你在仙洲有人?”
“你指什麼?”季雲琅覺得眼前的場面有點詭異,看得他胃裡翻騰,眼也快瞎了,側過身向洞口走了兩步,說,“有是有,但是他沒權沒勢,貪生怕死,不可能對你們八方域産生影響,肯定不是你想要的答案。”
風洵沉默,季雲琅沒什麼好跟他們說的了,轉身出洞。
剛走到洞口,就聽見身後傳來一句,“你的味道,很不錯。”
“……”
他握緊了手裡的劍,隻覺得身上一陣惡寒。
接着便聽到清脆的“啪”“啪”兩聲,伴随着樓沙憤怒的喊叫,“聞!我讓你聞!他有什麼好聞?來聞我!”
季雲琅腳步不停,快速出洞。
琥生正在洞口向裡張望,見他出來了眼神一亮,急忙湊過來,“我聽說那裡面是……”
“琥生。”季雲琅打斷他,把他轉了個身,扣着他的腦袋往外走,“别打聽,也别自己過來,以後八域主請你,一定要拒絕。”
“哦……”琥生把自己腦袋從他手下解救出來,“那你又不讓我進去,又不讓我打聽,帶我出來幹嘛?”
季雲琅:“去仙洲。”
“……”
琥生揉着腿,當場淚如雨下,“真的不能再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