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西沉,屋内将暗未暗,靈燭自行燃起還需要些時日,仙君墨衣披散,前襟已被挑開大半,他垂眸,看眼前的魔息劍尖。
他方才清醒之後一陣恍惚,原先以為季如骁覺他冒犯,此番是要報複,後來才意識到那日與狗崽對視時突如其來的眩暈和識海被盡數洗掠的通靈來自何處,考慮到現在的處境,他盡量溫和開口:
“季如骁,本君不想罵你無恥了,也怪我事先沒了解,本君這三日是有些冒犯,因為什麼你也清楚,早日解開便好,為何還要……”
他頓了頓,看魔劍不緊不慢地在胸口遊走,劍尖溢出怪異的淡紅靈氣,“……如此輕薄本君。”
季如骁不知用了什麼法子,真能将他禁锢,按理說有契石在,他怎麼也制得了季如骁,不至于這般任人魚肉。
“這就算輕薄,那你之前叫什麼?”季如骁倒沒有不理他,不鹹不淡地接着話,眼神卻始終專注地盯着一處,長劍遊移,榻上人衣襟半敞,暴露出一片常不見光的白皙胸膛。
胸口驟然傳來一陣刺痛,不知被什麼靈息侵入,布料遮擋,他也看不真切,淡藍靈氣無聲環上手腕,試圖掙脫禁锢在上方的魔氣。
藍靈探到衣襟去尋找契石,宋映瑄接着同他說話:“先前那是中你魔族咒法,不算數,本君平素一向克己守禮品行端正,絕不會做……唔……”
一陣外來靈息卷入識海,同他的靈氣交織纏繞,激得他一陣暈眩,悄然聚在腕上的靈氣也漸漸失力,季如骁落下最後一劍,收起魔息,将他衣襟合上。
陌生的靈咒,他卻無端感覺季如骁同他綁了什麼契,強忍着識海翻亂擡眼,“你做了什麼……”
話音驟落,胸口一陣發燙,幾乎壓迫了呼吸,他說不出話,偏頭輕聲喘息,識海與身體一同難受,還被人锢着掙不開,饒是他再想好好說話,此刻也忍不了,一時怒上心頭,破罐子破摔道:
“季如骁,本君不問你什麼四十九夜迷情夢這種一聽就有問題的事,别給臉不要,你們魔族功法邪性,用便用了,也是事出有因,本君都沒怪你,你倒撒起氣來了。”
“還趁本君中咒騙走契石,再借機用些别的妖邪法子,季如骁,你堂堂魔尊,體面何在?原則何在?”
提起體面季如骁就想到自己的腦袋,原本準備将他解開了,聞言冷笑一聲,又喚出魔劍,挑起他頸邊一縷墨發,“你明日要去靈寵山?”
“不然呢?尊主廢物出不了力,隻得本君找人救靈狐,你再……做什麼?”
眼看頭發要被挑斷,宋映瑄瞪大眼:“動手總要事出有因,這又是為何?”
“沒記錯的話,靈寵山,是要見宋沛白?”
“自然。”
“很好,”劍刃翻轉,墨發散落耳邊,季如骁淡淡道,“難得同門相會,本尊讓你好好體面體面。”
“?”
看他挑起第二縷,宋映瑄連忙叫停,“别!你總要告訴本君為什麼!”
季如骁不理他,手起劍落,眼看要劃下去,仙君心一橫,擡着唯一能動的腦袋朝劍刃挪去,“行,直接動手吧,與其讓本君秃着去見那秃子,不如現在殺了……”
一連提起好幾個“秃”,他想到什麼似的驟然擡眼,難以置信地看過去:“季如骁,你不會是因為……”
看他面無表情的臉,宋映瑄險些笑出聲,又強收回去,故作鎮定道:“怎麼發現的?”
季如骁沉默,将他腦袋撇開,堅持要砍這一縷,仙君幽幽歎口氣,主動朝他劍上湊了湊,絕望道:“削吧,把本君削秃。也怪我有眼無珠,撿了隻白眼狼回來,被那般欺負還不能有氣。”
看他依然冷臉,宋映瑄又狠狠閉上眼,“不過是被發狂魔狼肆意侮辱又慘遭報複,是本君應得的,别猶豫了,動手,将本君幾百年尊嚴盡毀于你劍下。”
“……”
“本尊當時……”明知道他最擅信口胡說,季如骁還是猶疑了一下,“做了什麼?”
“也沒什麼,”宋映瑄看他,又輕輕垂眸,“你舔我來着。”
“?”
“撕碎本君衣服不說,還……”
“什麼?”
“要吃了本君。”
季如骁:“不可能。”
“怎麼不可能?”宋映瑄憤憤看向他。
“狼王又大又兇,将本君按得動彈不得,本君求饒你還更興奮了,當即就要咬我脖子,那我不能乖乖任你咬,就掙脫束縛奮起反擊,你也說過本君不敵你本體,情急之下自然将你變回幼體,幼體還那麼兇,胡亂咬人,我堂堂仙君又不能欺負一個狗崽子,且戰且退,不小心削掉頭上一層毛,好容易将你制下來,本想着自己看不着,長長也就出來了,這才沒告訴你,誰知……”
仙君歎息,“現在你知道了,都怪本君修為淺薄,打不過你兇猛萬分的狼王大人,落得如今下場是我咎由自取,請吧,沒有頭發本君也不活了,一并處理了吧。”
“這麼說,”魔息緩慢撤去,季如骁将劍移開,“是本尊誤會你了。”
宋映瑄點頭,溫和道:“無事,不怪你,任誰突然發現自己秃了都會這般氣憤。”
仙君起身,發現手還被縛着,擡到他眼前,季如骁垂眸,看墨發貼在腕側,手指動了動,将魔息收回。
宋映瑄松口氣,正要開口,一道魔息不知怎麼不受控地朝他臉側襲來,下一刻,好容易保下的那縷頭發被齊齊斬斷,同另一側斷發相映襯,剩着半截落在臉旁,像極了某雙孤零零的絨耳,兀自陪伴主人的絕望與震怒。
“本尊筋脈初愈,尚未恢複完全,不小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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亂石林中,孤峰拔地,靈寵山外荒蕪一片,盡顯蕭條,走近才發現靈氣皆聚到了不遠處的山峰,行進山口,青山滴翠,如雪飛泉自崖側傾瀉,水珠清澈,濺至一旁飄然閃過的白紗上。
一人玄衣白笠,懷中抱着隻銀白靈狐,行過飛泉,踏入那處靈山福地。
進門不過兩步,一把大刀以破風之勢迎面斬來,刀鋒銀環铮铮,緊貼笠頂劃過,宋映瑄側身一閃,喚出劍鞘重重擊上來人腦袋,飛身至一旁假山上。
宋沛白吃痛,捂上泛紅的光溜腦袋,拎起大刀便又要沖,宋映瑄歎了一口氣,白紗下輕笑傳來,“多年不見,師兄還是如此兇殘,也不怕吓到山上靈獸們。”
“我呸!叫誰師兄,你個欺師滅祖的玩意兒,這些年老子不找你,你倒自己上門了,”宋沛白怒目看向他,悍然揚起大刀,刀身聚靈,瞬間增大數倍,“來得好,玄霄宗容你,我靈寵山不容,今日便替師尊清理門戶,孽障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