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惟清這回乖乖聽話,一句話都沒說的上了沈确的車。
白伽藍拍了拍司機的肩,“按安排的走吧。”
車内氣氛因沈惟清剛才的舉動而驟然冷了下來。白伽藍沉默不語,似乎在等待什麼,而沈确則顯得有些局促,一時不知該如何開口。
最終還是沈确打破了沉默,“小姑娘不是有意的,你别往心裡去。”
白伽藍依舊保持着方才的神情,淡淡回應,“沈老太太養了這麼多年,自然不是白養的。”
沈确在遲鈍也察覺了白伽藍的張口就來的箭弩拔扈,應家龍潭虎穴,稍有差池怕也是前路盡毀。隻是他不明白,白伽藍為什麼要這麼一副姿态,明明去年就算他怎麼胡攪蠻纏着她,她都是一副謙謙有禮的模樣。
白伽藍心裡其實也苦,應知白一嘴有意思差點給她幹翻,沈家小姐左一句心上人右一句求偶期,傻瓜都聽得明白,萬一應家聽到任何一絲的風聲,那後果她怕是難以承受,倒不如現在就掰扯清的好。
沈确這邊試圖用更溫和一些的口吻和白伽藍溝通,“她是有些被慣壞了,如果得罪二小姐了,我作為沈家給你道歉。”
白伽藍覺得天都要塌了,他們沈家的人都習慣先禮後兵嗎!扯了嘴角,露出個不平不淡的笑意,“看出來了,沈家是這個路數。”
沈确沒想到白伽藍依舊會這樣說,歎了口氣似是妥協,“看來二小姐也學到了。”
這下白伽藍放心了,什麼替沈家,什麼道歉,當她道上白混的啊,都坐到這個位置上,身下怕是早已白骨成堆,說什麼有用沒用的道歉。更何況,沈确渾身上下哪有一點像是會低頭道歉的主?
為了台階白伽藍還得還回他一句,“道歉是受不起,老太太當初也抱了心思,倒是我可能吓到小姑娘了,還望方先生見諒。”
應知白給的資料裡明晃晃的透露着沈小姐上京的另一層含義,也幸虧白伽藍昨天看了,不然也找不着路子往下接。
沈确唇角挂着若有若無的笑意,目光卻不在白伽藍身上。
明明年紀尚輕,卻總端着副滴水不漏的姿态——說話時語調平穩,用詞精準,連表情都像用尺子量過一般,多一分谄媚,少一分冷漠。這種近乎“完美”的圓融,反而讓人心裡發毛。
他早聽說過應家二白小姐的名号。能在京城這灘渾水裡站穩腳跟,靠的可不單是應家的名頭。去年她處理家族内鬥時的手段,連沈家幾個老狐狸都私下歎過“後生可畏”。隻是如今親眼見到,倒更覺唏噓,二十出頭的姑娘活得像個精密儀器,背後得吞下多少刀片才能練出這副鐵甲?
“二小姐對沈家的家務事倒是門兒清。”沈确指尖輕叩車窗,話裡帶鈎。
白伽藍既然敢拿老太太做筏子,必然早把沈家那點陳年八卦翻了個底朝天——比如老太太當年硬塞給他的那樁聯姻,比如他故意縱容“求偶期”的流言攪黃婚事。這些破事兒圈子裡傳得滿天飛,但被她當面點破,還是像被掀了暗瘡。
白伽藍沒接茬,目光掠過車窗外竹林掩映的淮揚菜館。
青瓦白牆的仿古建築裡藏着米其林三星主廚,預約排到三個月後——典型的京城做派,用風雅皮囊裹着名利場的腥氣。
白伽藍指尖在皮質座椅上敲出輕響,盤算着應知白還有多久能到。
突然腕骨突然被攥住的瞬間,她連睫毛都沒顫一下。
沈确的手勁大得離譜,仿佛要把她骨頭捏碎,可開口時嗓音仍溫和得像在讨論天氣,“應家讓你當傳聲筒?還是說……”他忽然傾身逼近,松木香混着壓迫感撲面而來,“你也在賭我舍不得松手?”
白伽藍終于掀起眼皮。
腕間紫痕觸目驚心,聲線卻穩如寒潭,“沈先生,您侄女還在隔壁車上。”
她在熟悉不過這種把戲——暧昧當武器,試探作掩護,老錢圈子裡泡久了的人,連調情都帶着股算計的銅鏽味。
沈确蓦地松手,瞥見她腕上淤痕,喉結動了動,“抱歉。”
“該道歉的是我。”白伽藍慢條斯理轉動腕表遮住傷痕,“臨時改行程讓您費心了。不過——”她忽然擡眼,黑白分明的眸子清淩淩望過來,“您故意縱容沈二小姐胡鬧,不就是在等應家遞橄榄枝嗎?”
竹影在車窗上搖曳,車載香氛發出極輕的“咔嗒”聲。
沈确忽然低笑出聲,從西裝内袋摸出個絲絨盒推過去,“止痛膏,瑞士實驗室定制款。”
見白伽藍不動,他挑眉補了句,“放心,沒定位器也沒竊聽芯片——你們應家的反偵察課,十年前就是我投資的。”
遠處傳來輪胎碾過砂石的輕響。白伽藍掃過後視鏡裡漸近的車燈,唇角終于勾起今晚第一個真心的笑,“沈先生,您等的橄榄枝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