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雍擡起眼睛,他瞳孔渙散,還沒看清宋遺的臉,逃避似的移開了視線。
他不想去辨認哪個才是真正的宋遺。
宋遺很清楚夏侯雍有辦法找到真正的宋遺,在逼着夏侯雍主動做選擇。
宋遺舉累了,松開手,蝴蝶刀在空中自由落體,夏侯雍趕緊接住了刀,沒有打開折刀,而是遞給宋遺。
夏侯雍說:“萬一我認錯了呢?”
宋遺肯定道:“我最清楚你了,你說了你不會認錯,那就是不會認錯。我很相信你。如果你有疑慮的話,我可以提醒你。”
夏侯雍像是沒聽見,仍舊在勸說:“換一個方法吧,老婆,萬一我認錯了呢?你這次賭的太大了,我害怕我選錯了,老婆。”
宋遺打斷道:“小雍,你已經分不清真實和劇本了嗎?我們不是情侶,更沒有結婚,我們關系确實很親密,但還沒到那種地步。”
“……”
宋遺沒叫夏侯雍“老公”,并提醒着夏侯雍,劇本已經結束了,該結束幻想了。
夏侯雍張着嘴,酸澀在心間蔓延。低垂着眼,站在那毫無生氣,高大挺拔的身姿與宋遺記憶裡瘦小的身影有着天差地别。
一片寂靜。
夏侯雍後退兩步,看向一旁的屍山,喉結上下動着。
平面反射的紅光刺到他的眼睛裡,夏侯雍覺得自己該說些什麼……向宋遺示弱,懇求不要用這種方式懲罰他之類的。
他不想認清現實。
夏侯雍的腦子飛快運轉,他在思考要從哪裡開始說。從編纂劇本開始,還是從架空宋遺開始。
夏侯雍不想道歉,但是他想獲得一個原諒。這很矛盾。
夏侯雍的身體顯然沒有跟上思維,大腦因為缺氧變得一片空白,耳邊陣陣嗡鳴聲。
他的呼吸變得急促,一會粗重,一會又是斷斷續續的喘息,喉頭發出低沉的嗚咽。
時間所剩無幾,大樓在紅色的天空中解構,從頂端開始消失。
宋遺說:“我很懷念你小時候,那個時候盡管我們過得很困難,但總體是好的。”
另一個宋遺接着說:“我懷念的理由是那是我們最後一次真誠相處。後來,我就卷入到了你的劇本中了。”
夏侯雍握緊了刀柄,咬着後槽牙:“可是我做錯了什麼?我不明白,你教過我的,想要什麼就去争取,我有什麼錯?是我的劇本設置太惡心了嗎?”
宋遺答道:“不是。”
夏侯雍問:“是我給你的人設讓你讨厭了嗎?”
“不是。”
“那就是我挑戰了你的權威?如果你想要,我可以幫你奪統治權。”
“更不是,我從來不覺得我有什麼統治權。我是被分離出來的一部分雜質。安意心那句話說的沒錯,我其實沒多大用,被分離出來也沒有任何影響……”
夏侯雍苦澀道:“是啊,你明明被分離出來了,明明可以毫無負擔地來到現實世界找我,跟我過一輩子,你還是回去了。”
“這件事是我不好。”
夏侯雍的眼睛一亮,有了生氣,宋遺在跟他道歉?
緊接着就被宋遺下一句話打壓碾碎了。
夏侯雍做過很多次心理準備,能夠傷害到他并給他緻命一擊的,隻有宋遺。
宋遺的聲音很冷,讓夏侯雍心髒隐隐作痛:“我不該對你作出承諾。”
宋遺皺眉道:“對不起,如果我沒有溜出來找你就好了。”
夏侯雍強撐許久的體面,因為這句話蕩然無存。
宋遺為什麼能對他說出這種話?
夏侯雍憤怒又悲傷地看着宋遺,控訴道:“你在否認我們之間的一切。我們曾經親密無間依偎在狹小的閣樓裡,我們曾經一起暢想過未來,一起在夜間的莊園裡數着天上的星星……你不能這樣啊……”
宋遺搖頭,紅色的熒光打在他的身上,勾出清冷的面部曲線,“你問我我為什麼會這樣懲罰你,我的答案是,我不讨厭你的劇本,不讨厭你的人設,我生氣的隻是你在不斷地否定着我。”
“你在塑造人設時,最開始用了我原封不動的性格,可是你不想看到真正的我,為什麼?我沒有了算力後,一直在緩慢地思考,你為什麼不斷重新設定呢?某天我突然想明白了……”
兩個宋遺一同看着夏侯雍,兩道聲音和在一起:“你害怕面對真實的我,你不斷地削減真實的我,将你的妄想瘋狂填充在削減的部分……真正搞砸了我們關系的人,是你。你先否認了我。”
夏侯雍一手握着刀,一手抓着自己的頭發,嘴唇發白,“不是這樣的,我沒有啊?我愛着你的全部。我隻是覺得……隻是覺得……你會為我改變。”
“改變什麼?”
夏侯雍的聲音帶着一絲怨恨,“你明知故問。”
宋遺淡笑道,“抓緊時間吧。”
“……好。”
夏侯雍甩開了折疊的蝴蝶刀,寒光割破了空氣。
夏侯雍握着生殺大權,卻失魂落魄,神色黯然接近崩潰邊緣。
誰是真的?
夏侯雍不想擺出難看的表情,他想在宋遺面前保持着完美的形象。
夏侯雍擡起右手,利落地将蝴蝶刀捅進了站在右邊的宋遺額頭,刀落下去沒有任何阻礙,仿佛隻是朝着空氣揮刀了。
嘣地一聲,右邊的宋遺人設變成了無數馬賽克方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