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成人禮啊?”其中一位誇張大笑。
女孩低着頭不說話,腳透露着局促,後腳跟踩着校服褲子往後退。
“不是吧,還真是?太好笑了吧。”黃發女笑出眼淚,勾上女生的脖子,聲音甜膩得像條泡了蜜水的毒蛇,“選衣服怎麼不找我,我來幫你啊。”
她勾着女孩在店裡一排排衣架前走,手随意扒拉着,“選衣服最重要的是看效果,你整天戴着帽子熱不熱啊,不露出來怎麼選?”
“真的,得把帽子脫了,不然——”黃發女沖倆同伴一使眼色,同伴左右開弓,扯開女孩的兩隻手。
女孩抓着衛衣帽子,腦袋搖成撥浪鼓。
“不要!不要!”
她在黃發女的桎梏之下劇烈掙紮起來
溫予本沒興趣插手這種摘帽子的小把戲,無非是女生沒洗頭,要不就是剪了一個巨難看的劉海,她高中時因為頭發染得不好看,一氣之下把整縷頭發剪了下去。
可女孩聲音撕心裂肺,聽起來極度恐懼,像劃開稚鳥的胸膛,仿佛脫了這個帽子,就會露出血淋淋的五髒六腑。
凄慘得令溫予心驚。
她沒辦法再置之不理,上前一步,“你們三個住手!”
話音落下同時,黃發女已經非常熟練地無視女孩拼命掙紮,從兜裡掏出修眉刀,挑起系成死結的衛衣繩,銀光在空中一劃,然後猛地掀開她的帽子。
沒有不堪入眼的發型,也沒有油出天際頭皮屑落滿發絲的邋遢。
隻是一個簡單的低馬尾,從脖上齊根紮起。
不過很快,溫予就發現什麼不對。
女孩頸後一片猙獰的深紅色,延伸至領口之下,看走勢,正面肯定也有——那是植皮的痕迹。
刹那間,溫予殘忍地理解了‘油條’的含義。
一股怒火噌地冒出來,她沖上去,把女孩拉到自己身後,母雞護小雞那樣把她擋在身後。動作間,她不可避免地看到女孩正臉。
猙獰的燒傷和植皮痕迹蔓延到她整片下颌,亂七八糟盤根錯雜地鑽進衣領深處。除此之外的皮膚,麥芽色,有痘痘,濃眉杏眼,長得出奇清秀。
“哪個班的?叫什麼名?班主任電話多少?!”溫予大聲說,“小小年紀不學好,欺負别人是能讓你們慘不忍睹的試卷上多一個零嗎?你們憑什麼給她起那麼難聽的外号?”
“大家都這麼叫。”帶頭的黃發女不滿的撇嘴,憤憤不服道,“誰讓她自己長得吓人。”
“哪吓人?”溫予不以為意反問。
打頭女生理所當然的指了指溫予身後縮成鴕鳥的女孩,“你看不到嗎?她臉上全是疤。”
“疤?疤怎麼了。”溫予道,“你是沒見過疤還是怎麼着?她的疤隻不過比别人大了一點而已,要搞校園霸淩那一套給我滾出去搞,以後不許進我的店,還有你倆,都滾!”
正趕上放學,回家的老師同學都從店外路過,透明玻璃将店内劍拔弩張的氣氛一比一現場直播,已經有人站在店外往裡看了。
溫予轉身把帽子給女生戴好,回頭三人還沒有要走的意思,“還不走?等着我把你們三個的醜态從監控裡拷出來交給班主任嗎?!”
三人眼神憤恨,心不甘情不願往店外走,帶頭黃發女還想伸手點女孩的肩膀,被溫予一胳膊擋了回去。
人走後,溫予平複怒氣。轉身溫和道:“沒吓到吧?”
女孩搖搖頭,聲音從嗓子眼裡擠出來,又軟又細,“…謝謝你。”
唱戲一樣長的袖子包着兩隻手死死地把帽子往下拽。
溫予:“你先别走,等會兒。”
她到倉庫翻找,一邊找一邊探頭看女孩有沒有離開。還以為女孩會趁此機會逃走,沒想到溫予讓她别走,她就真乖乖站在原地,姿勢都沒變過。
找到想要的東西,溫予走到女孩對面,“我幫你穿,還是你自己穿?”
一根粉色的繩帶映入眼簾。
女孩的眼睛微微睜大了,很不可思議的揪着帽子擡起眼,杏仁眸子水汪汪的,看得人哈特軟軟。
“…你…不覺得我長得吓人嗎?”
方才那麼說,難道不是為了罵走張梁她們嗎。自從變成這副樣子以後,連一向疼愛她的劉姨在看她時都會被吓一跳,雖然劉姨說她沒有害怕,但眼神騙不了人。
可眼前這位姐姐,似乎真的不怕她。
好像在她看來,似乎真的就是比普通傷疤大了一點的疤而已。
“小妹妹,你一點也不吓人,不要聽别人亂說,你長得很好看。”女孩明顯不信,溫予想了想,說,“你聽說過人體彩繪嗎?”
女孩緩緩搖頭,聲音溫吞吞卻在認真回答溫予的問題,“沒聽說過。是在身上畫畫嗎?”
“差不多,就是把人體當成畫布,畫什麼的都有,蝴蝶、花朵、還有油畫。在國外可流行了呢。你有沒有覺得你下巴這裡,很像一朵盛開的石蒜花?”溫予說,“我大二去美國的時候,街頭還有一個女人把腿畫成牛仔褲,實際上她下半身什麼都沒穿。”
女孩睜大了一雙杏眼,寫滿沖破世界觀的驚訝,她偷偷抿起嘴角。
接過粉色的衛衣繩子,她在原地穿過帽衫的孔洞,動作熟練得讓人心疼,不一會就又變成了進店之前頭戴潛水鏡的造型。
溫予沒忍住揉了揉她的腦瓜頂,感受到掌下驟僵的小身體,她生出恻隐之心,“回家要告訴家長,知道嗎?不能任由她們欺負你,你越忍讓,她們隻會更加變本加厲。”溫予認真地說。
女孩輕輕地點頭,走到門口,又停下了。
“姐姐,謝謝你幫我。”
溫予不留功與名地一揮手,“别忘了跟家長說啊。”
“姐姐。”女孩一雙眼睛亮亮的,“你可以叫我面面,以後如果有需要幫忙的地方,我一定盡全力報恩。”
真可愛。
“好的面面。”
也許後天,也許下周,也許下個月,她就會離開費縣,所以溫予沒有說‘有困難下次這裡來找我’這種讓人吊起期待的空話。
她沖面面一笑,擺手要說再見,忽然福至心靈,“面面,可能還真有一件事需要你。”
面面正襟危站,像一個等待長官發号施令的士兵。
溫予:“你家裡人有會修水管的嗎?”
爸爸媽媽,姥姥姥爺,爺爺奶奶,這麼多人裡總能找出來一個會修水管的吧。她不白嫖,可以給錢。
面面聽後,筆直地點頭。
“有的。”
“我哥哥會,他是專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