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下午,段淩西提前結束工作,好友陳南賊眉鼠眼問他是不是去約會。
段淩西:“我妹成人禮。”
男人回到家門口,鑰匙還沒插進去,就聽到歡快的交談聲從門内傳來。他開門的動作遲疑下來,緩慢地拉開門。
陽光熱烈地灑滿一整片客廳。
他第一眼看到客廳沙發上笑容明媚的女人。
随後視線平移,觸及到段淩然後,俊美的臉龐露出一個非常驚訝的表情。
溫予對段淩西露出的這個表情滿意得不行,她下巴一擡,語氣透着幾分冷淡的驕傲,“怎麼樣?好看吧?”
段淩然畫着淡妝,這種妝容在十七歲的高中生身上并不顯得過于誇張,清清淡淡的剛剛好。
她臉上洋溢着青春又興奮的笑,眼睛裡像盛滿了星星,亮晶晶的。
至少段淩西很久沒有看到妹妹笑得這麼開心。
段淩然穿着改好的禮服,亭亭玉立,一點都看不出當年那個總跟在他屁股後面亂哭的小屁孩痕迹。
最令段淩西震驚的是,段淩然身上燒傷和手術的痕迹,全都不見了。
它們變成一朵朵盛開的石蒜花,紅粉色堆疊漸變的花瓣開在女孩白皙的肌膚上,而那些或深或淺的痕迹,都成為花朵之間的一筆。
有一種驚心動魄的盛放之美。
溫予沒有特地遮蓋它們,而是把它們作為花的一部分。
塗在肌膚上的植物顔料,正是他往返榆蘇市買回來的。
“好看。”段淩西咽下喉中澀意,笑着說。
段淩然開心得像個花仙子,在客廳裡跑來跑去,裙擺輕盈飛舞,帶來一陣陣香甜的氣息。她跑到段淩西身前轉了個圈,“哥,溫予姐姐還給我噴了香水,好不好聞?”
“得瑟樣。”段淩西笑了下,“好聞。”
溫予說:“面面,你一定是舞池裡最漂亮的!”
段淩然一愣,赧然道:“…應該沒人會邀請我,他們都提前很久就找好舞伴了。”
段淩西一嗤,“那是他們眼瞎。”
男人的嗤聲倒是提醒了溫予,她指指他,對段淩然說:“那就帶你哥跳,他的顔值怎麼說也不會給你丢臉吧。人生唯一一次成人禮,怎麼能不到舞池中心轉圈呢。”
說完,她看着段淩西,“你應該沒問題的吧?”
段淩西:“……”
段淩然想起什麼,遺憾道:“溫予姐姐,我和我哥都不會跳舞。”
溫予看了眼手機,“成人禮六點半開始,我們還有一個小時。我教你,幾個基礎舞步而已,很好學的。”
溫予起身,手方搭在段淩然肩膀,意識到一個很尴尬的問題,“我…不會領舞。”
她一直跳的是女士位,總不能帶着段淩然讓她學男士舞步。
段淩然眨了下眼睛,小聲說:“溫予姐姐…你可以先教我哥哥。”
溫予看向段淩西,這的确是最好的辦法。
她說:“可以,但你得先去洗個澡。”
段淩西的短袖和褲子不知在哪蹭的灰痕,連手臂上也是。溫予猜他今天應該去攪水泥或者搬水泥去了,她眼中的嫌棄之色不加掩飾。
段淩西長眸一垂,偏頭輕嗤,到衛生間收拾自己。
客廳裡空間不夠施展,段淩然提出可以去頂層天台。
這幾日費縣氣候有回暖趨勢,是還未徹底消散的暑夏尾巴。天台的風舒适又宜人,溫予惬意地遠眺夕陽,任由風将自己的裙擺吹起。
段淩然在一邊用音箱調試舞曲,她看了眼溫予的背影,不自覺彎起嘴角。
按下開始鍵,旋律從音箱流出。
溫予聞聲轉身,拉起裙擺沖段淩然行了優雅一禮,随後在天台踮起腳尖,翩然跳起舞。
她已經有很久沒跳過舞了,上大學時為了新鮮感還參加過一段時間校舞蹈社,平常去酒吧參加聚會跳舞也是常态,那時怎麼也想不到自己竟然會被困在這座邊陲落敗的城市。
今天幫段淩然化妝打扮時,她仿佛又回到最快樂的大學時光。每天和室友上課逛街,互相分享時下最流行的穿搭和妝容,出入宜甯各大高檔場所。
她閉上眼,手臂輕輕展開,腳尖在地面踩出砂石的聲音,想象自己回到十九歲那年,溫志凡給她包下了宜甯伽江旁邊最貴的空中花園,她穿着晚禮服,在人群簇擁下同當時的舞伴走入舞池中央。
那是她人生中最快樂的一段時光。
也許一睜眼,她就會回到那一天。
溫志凡事發的那個月,以及在費縣的這段時間,都隻不過是一場荒謬的噩夢罷了。
她緩緩睜開眼,入目是一望無際的殘敗樓群,青山在遠方疊起——這座城市從沒有高樓阻擋。
她那顆輕盈的心在觸及費縣現實的一瞬間,又沉重地落回原地。她放下手臂,轉身。
目光卻撞向站在天台入口的男人。
他洗過澡,換了白T和新長褲。身後是絢爛朝霞,還有即将沒入地平線的半輪殘陽。最後一抹輝光裁在他身後,将他整個人愈發顯得肩寬腰細,雙腿修長。
男人淩厲而狹挑的雙眸比她的心事還要沉,黑融融的仿佛溺了許多情緒在内。
段淩西走過來,發尾濕潤,身上沐浴後的香味明顯,他伸出一隻手,懶慢道:“洗幹淨了,大小姐,能教了嗎?”
說出的話還是那麼欠打。
溫予輕輕地把指尖搭上去,手指相觸的瞬間,她被男人虎口冰涼的溫度一驚,腦子裡冒出一個不合時宜的想法,不是剛洗過澡呢,怎麼手這麼涼。
難道他剛剛在天台門口站了很久?
搭上他的肩膀,堅硬的骨頭硌得溫予心口一跳,她稍擡起半毫米,隻觸碰他柔軟的衣料。
男人的手有樣學樣地落在她腰後。
“剛開始的幾遍我會慢一點,你跟着我跳就好。”溫予說。
段淩西淡淡地嗯聲。
晚風将遠處海面的氣息送過來。不知是哪片海,竟然有一股石榴的香味。
起初幾遍并不順利,段淩西的腳尖總踢到溫予。
溫予本想看在三千塊錢的面子上當一位好老師,但架不住男人的鞋總踢她的腳趾,痛得她不滿地盯着他看。
幾次下來,溫予甚至懷疑他是故意的。
所以在下一次切步之前,她提前預判,先一步踩上段淩西的鞋。
男人鞋子上多出一個淺灰色的腳印。
溫予很沒誠意,“呀,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