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予按下車門,葉承澤卻先一步鎖住車門。
他神情有些冷,臉上仍笑,“這麼久不見,脾氣還這麼大,怎麼一點長進都沒有。”
察覺溫予完全告罄的耐心,葉承澤吩咐司機去醫院,放棄了想去餐廳的想法。
車子沿街行駛,溫予沒跟葉承澤講一句話,她不停地打開地圖軟件确認自己的位置,免得葉承澤耍什麼花招。
對此,葉承澤隻是輕笑一聲。
叮——
溫予手機收到微信。
上飛機前她就把這次的車費轉給了段淩西,可直到下飛機段淩西都沒收錢,溫予就發消息提醒了一下。
段淩西:【真拿我當滴滴司機啊?】
隻看文字也能想象到段淩西那略帶不爽的語氣,溫予抿了下嘴角,跟葉承澤同處一個彌補空間的不适得到幾分安慰。
葉承澤瞥了一眼,淡淡開口:“誰啊,朋友?”剛說完,他自己都笑了,“看我這個記性,溫家破産以後你哪還有什麼朋友。”
他轉頭看向溫予,雙眸幽沉,口吻一如既往溫和,“新認識的?男的、還是女的?”
對于葉承澤的諷刺,溫予沒有回避,而是同樣轉頭看着他,“你很閑嗎?我新認識了誰,男的還是女的,跟你有什麼關系?”
葉承澤眸光未躲,從溫予絕豔的眉眼流轉半周,最後落在她那微微抿起的嘴角,斷然道:“男的吧。”
“對,男的。”溫予冷淡道。
葉承澤一笑,閉上眼睛仰頭靠在椅背上。
“聽我一句忠告。”他停頓,将頭轉向溫予,看着她圓潤的耳垂,上面還有一粒小小的耳洞痕迹,“費縣那種地方,能有什麼好人?還是離他遠點吧。”
溫予笑了,不是嘲諷,她是真的覺得好笑。
以前怎麼沒發現,葉承澤竟然這麼高高在上,目中無人。
她淡淡開口:“是麼?我覺得他比你強很多呢。”
“哪方面?”
“各方面。”
車内氛圍劍拔弩張,仿佛有無數冰晶從二人之間生出,隻等一個臨界點破碎,将周圍人全部波及進去,攪成粉碎。
司機眼珠不敢轉動一下,緊張地開車。
葉承澤嗤笑,雙手抱臂,似是壓根不在意溫予的話。
車子平穩又飛速地行駛,溫予将頭瞥向窗外。
在她看不見的地方,葉承澤的嘴角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冰冷下去。
-
車子開向宜甯一家私立醫院。
透過病房門上的玻璃,看到床上打着點滴熟睡的溫志凡,溫予險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隻是分開了三個多月,他怎麼會衰老成這副樣子。離開前溫志凡的頭發大部分還是黑色的,可現在幾乎全白了,單看外表仿佛蒼老了數十歲。
“溫伯父是冠心病,大概三周前,他心髒病發作被路人送到醫院,醫生把電話打到了我這裡。”
溫予:“冠心病,我爸怎麼會得這種病,他以前一直很健康的。”
“其實伯父心髒一直不太好,以前有專門的醫療團隊照看,所以暫時沒出現問題,也就一直瞞着你。”葉承澤說,“你離開宜甯這幾個月,他四處奔波,伯父畢竟五十多歲的人了,身體撐不住,累倒了。”
葉承澤說着話,将手搭在溫予肩膀上。
溫予頓時避開半步,躲開他的手。
搭空,葉承澤垂眸掃過掌心,一笑,“不信我?我沒必要騙你,具體什麼情況,你可以去問醫生。”
溫予當然不可能聽信葉承澤一面之詞。
她去了醫生辦公室,情況比葉承澤說的還要嚴重,溫志凡心髒情況複雜,不僅需要支架,還需要植入囊球。
考慮到他的年紀,一次手術心髒無法承受負荷,所以醫院給出的建議是分三到四次手術來完成。
鑒于溫志凡心髒狀況,醫生建議越快手術越好。
可當醫生說出手術費的大體金額後,溫予一顆心又落回谷底。醫生看出她的局促,讓她再好好考慮一下。
沒錢。
别說手術費,就連手術費的零頭,溫予也隻能勉強湊得出來。
她從醫生辦公室出來時,葉承澤就坐在對面長椅上。
“跟醫生談完了?打算什麼時候手術?我認識一位心血管教授,可以幫你聯系一下她老人家的時間。”
“你怎麼還在這?”溫予冷淡回。
“感覺你可能會需要我。”葉承澤笑着說,“溫予,你是不是沒有錢給伯父做手術?”
這不加掩飾的輕快語氣讓溫予下意識看向他的臉。
這張臉也算得上劍眉星目,大學時學校裡有很多女生追捧,可現在怎麼看着哪哪都不順眼。
葉承澤笑得更加溫柔,到現在為止,溫予才從他眼神裡看出不加掩飾的真實情緒。
這才是他的目的。
他從來不會無緣無故做好事——千方百計找到自己的新電話号碼,親自帶她來醫院。
“你就這麼想看我笑話?”溫予說。
“别把我想得那麼壞啊,溫予。”葉承澤靠着牆壁,下巴微擡,臉上顯露出商人談判時的精明嘴臉,“你打算怎麼湊這筆錢?”
他看向她的表情,像是笃定她根本付不出來似的。那眼神明晃晃的,似在提醒她,别忘了,你和你爸還有高利貸沒還完。
“跟你沒有任何關系,我有辦法付。”溫予一字一頓說。
其實這不光是說給葉承澤聽,更是說給她自己聽的。
“怎麼付?啊差點忘了,指着你那位在費縣認識的異性朋友?”他忍不住笑了,“溫予,你醒醒吧,當初在宜甯,你身邊十幾年的朋友都對你避之不及,何況是一個剛認識幾個月的陌生人。”
“而且,一個在費縣那種地方的人,你覺得他能有多少錢能給你填坑?”
葉承澤緩慢地站起來,西裝褲順條垂下,高級私人定制剪裁合體,沒有一絲褶皺。
“除了我,已經沒有人願意幫你了。”
溫予笑了一下,“你打算怎麼幫我?當初溫家破産,你用最快速度切割掉了跟我家的商業往來,一年後反而想幫我了嗎?”
“葉承澤,問問你自己,你有這麼好心?”
“我确實沒那麼好心,前女友在我這裡毫無價值。”葉承澤走近,說道,“但你,在我這還有。溫予,你是我第一個女朋友,我确實還挺喜歡你的。”
“回宜甯,跟着我,你家裡的欠款,和伯父的手術費,我全都負責,怎麼樣?”
他聲音很低,像極了以前兩個人在一起時暧昧的耳語。
可說出口的話又實在惡心。
葉承澤拿出一張房卡,插到溫予LV包包的邊緣,塞到裡面,“買賣挺劃算的,是不是?”
不愧是葉承澤,還好他跟以前一樣沒有任何改變。
不然他真慷慨的借錢給自己,她反而不知道要怎麼面對他了。
溫予笑了,“你這麼做不怕給耿纖發現嗎?當初能劈腿她,廢了你不少力氣吧。”
“她發現又能怎麼樣呢,商業聯姻不都是這麼回事麼。”葉承澤大言不慚,“而且當初畢竟是她插足了你的感情,現在輪到你插回來,不是很公平嗎?”
多麼大言不慚的一張嘴,以前怎麼沒發現他這麼惡心。
“你真夠無恥的。”
葉承澤毫不否認,“怎麼辦啊溫予。就算我再怎麼無恥,願意跟你做這筆交易的,整個宜甯你怕是找不出第二個人了。”
“你以為你還是以前圈子裡那個呼風喚雨的大小姐嗎?”
他也笑。
瞧着葉承澤不屑一顧的笑臉,溫予一點也不生氣。
相反地,她反而想起段淩西開車時說的那句話——“這種人渣,你當時看上他哪了?”
人渣。
她把房卡甩到葉承澤臉上,“傻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