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地了。】
【好。】他秒回。
這是溫予在這一年,最後一次收到他的微信。
在這之後,她入職了學姐的創業公司。
她在公司附近租了一個兩室一廳的房子,跟溫志凡一起住。
她開始變得像宜甯其他白領們一樣,早出晚歸,生活裡隻剩下工作這一件事,她沒有時間去思考除了生存以外的事情,隻有每個月發薪日收到薪水那一瞬間,才有一種活着的感覺。
也隻是那一瞬間。
然後,她就會把錢分成幾份。
一份留給溫志凡當作生活費,一份房租和基礎水電,一份她自己的生活費,剩下的錢分成兩部分,分别還給高利貸和段淩西。
她給他打錢,從未收到過他的回複。
他徹底消失在她生活裡。
如果不是那一晚難以磨滅的藍眼淚,她幾乎要懷疑段淩西這個人是不是她絕望時臆想出來的幻覺。
她沒有社交,連學姐都說她是純粹的工作機器。
溫予也不藏着掖着,直白地說自己欠了很多錢,需要錢還債。
很多時候她隻能在上下班的路上解決早晚飯,也隻有在這個時候才有時間刷一刷手機朋友圈。
段淩西的微信很久沒更新過,反而是陳南的朋友圈非常熱鬧。
從他朋友圈裡,溫予看到了陳井的婚禮,也看到當伴郎的段淩西。
那段隻有十幾秒鐘的視頻,他在裡面隻出現不到一秒鐘,溫予為了這一秒鐘把視頻翻來覆去看了幾十遍。
十二月份,宜甯入冬,溫予見到了陳井。
他換了工作單位,現在就在溫予的小區當保安。看到他時,他妻子也在,小腹隆起,兩個人看起來非常幸福。
溫予走前壓了一個紅包在陳井水杯下面。
她從事廣告行業,競标時難免跟葉承澤的公司遇到,葉承澤還記恨着她在醫院拂他面子的事情,而且估計他也想不明白溫志凡的手術費是她從哪搞來的。
他沒少給她下絆子,許多YS看不上的小客戶,為了讓她不痛快,他都降價去接。
為此,溫予曾對學姐提過離職。
學姐比她這個當事人還生氣,當着溫予的面碎掉她的離職申請書,告訴她一起把葉承澤幹翻丫的。
溫予心裡溫暖,忍俊不禁。
後來再跟葉承澤碰上,有學姐的理解和支持,溫予就淡定很多,但正是她這種淡定,令葉承澤非常不快,他不止一次私下找溫予,表示隻要她肯低個頭,他的錢随便她花。
對此,溫予隻是把這段錄音郵件發給葉承澤,并表示如過再有第二次,他這些話就會被抄送給YS公司每一位股東和員工。
——隻要他不嫌丢人的話。
他這個人不在乎耿纖,卻很在乎面子。
解決掉葉承澤這個麻煩,也到了年關。
廣告行業沒有休息日,尤其對接國外客戶時,作息完全是跟着客戶走,晝夜颠倒的。
溫志凡炒了六道菜,溫予跟他吃了一頓晚餐。
飯還沒吃完就接到客戶消息,問她某個策劃具體落地細節,她二話不說打開電腦,跟客戶打電話語音解決疑問。
中途涉及到一些被她放在公司的文件。
溫予跟溫志凡說讓他先休息,自己回公司取文件,也許還要在公司辦公一會兒,不要等自己。
溫志凡已經習慣她沒早沒晚的工作,知道說什麼都不能阻攔她,能做的隻是默默到廚房給她煮雞湯,讓她回來時記得喝。
宜甯的新年很熱鬧,街頭巷尾一片紅彤彤,超市24h播放劉德華的恭喜發财。
溫予有公司門禁卡,可到了門口卻發現裡面亮着燈。
除了她,竟然還有人苦逼地在大年三十當天加班。
來加班的叫栾陽夏,今年剛畢業,手裡捧着一桶老壇酸菜,對面電腦裡放着春晚,上面流量明星正在唱跳。
他看到溫予忽然出現,驚吓得手裡的泡面叉子差點飛了出去。
“過年怎麼不回家?”溫予放下背包和圍巾,坐在工位上問。
小夥子吞下嘴裡沒嚼完的泡面,赧然答:“宜甯飛榆蘇的機票太貴了,高鐵票和火車票我又沒搶到,組長我不是來公司蹭水電的,我、我吃完就走!”
“你是榆蘇人?”溫予為了不讓他那麼拘謹,平和地閑聊。
“不是,我是費縣的,我們那沒機場,每次回家都得從榆蘇坐火車。”小夥子眉清目秀,講到自己家鄉有幾分腼腆,“一個小縣城,組長你肯定沒聽過。”
很久沒聽到費縣這兩個字,讓溫予愣了片刻。
隻有她自己知道剛才那瞬間她的心有多亂,“你是費縣人?”
“嗯,我是大學考出來的,我爸媽都在老家。”
“那你……”認不認識一個叫段淩西的人。
後半句險些問出口,被她忍了回去。
溫予拿出電腦,開機,找到落在公司的文件,給客戶解決疑問。
栾陽夏往溫予這邊看了兩眼,不知道為什麼剛才自己說完家鄉以後,組長的表情變得有些奇怪。
而且應該是自己看錯了,不然怎麼會覺得剛才組長的眼圈有點紅?
他找話題,“組長,你工作好拼。”
“賺錢啊。”溫予開玩笑說,“得對得起衛總給開的薪資。”
栾陽夏深以為然地點點頭。
兩個人一個處理工作,另一個默默把耳機戴上,繼續吃泡面看春晚,辦公室内一時間倒也安靜。
辦公樓落地窗上貼着新春窗花,城市禁煙火,可還是有人偷偷放。
煙花把溫予的側臉染成霓虹色。
栾陽夏看着,一時失神。
工作處理了兩個多小時,關上電腦以後,已經十一點多了,溫予揉了揉酸硬的脖子,把電腦和文件裝到包裡,起身。
對面的栾陽夏也趕緊跟着起身,“組長,你要回家嗎?我送你吧。”
“不用,我家就在附近,步行十幾分鐘,很快。”
“不行,怎麼說我也是男孩子。”他堅持道,“而且今天是新年,落單的滋味很難受,我還是陪你走回去吧。”
溫志凡在鍋裡溫了雞湯,一會讓他拿一壺走吧,大過年的吃泡面有點過于凄慘了。
這麼想,她沒再堅持拒絕。
栾陽夏比她想得要健談,跟他同行,一路愉快,隻是在聽到他提及費縣時,那顆心髒還是忍不住刺痛。
到樓下問,她讓他等一會,自己上樓去拿雞湯。
栾陽夏滿臉通紅。
家裡溫志凡已經睡了,廚房的高壓鍋還亮着燈,溫予找了一隻幹淨的保溫壺,灌了滿滿一壺後,又揀了幾塊肉很多的雞肉丢進去,擰嚴實,拎着下樓。
外面下起雪。
男生的臉和耳朵凍得通紅,溫予發現這個人還真是老實,這麼冷都不知道到樓道裡等的。
她把保溫壺遞給他。
栾陽夏紅着臉舉起一隻手,越過保溫壺,撚走了溫予圍巾上的雪粒。
溫予愣住。
男生比她小了兩歲,性格又跟個小弟弟似的,即便如此她依然感受到方才那瞬間越界的想法。
她想向後退半步,鞋子被單元門外的台階擋住。
“有雪。”栾陽夏拿走保溫壺,“那組長,祝你新年快樂,雞湯我會一滴不剩全喝完的。”
男生笑容燦爛。
客觀來說,他長得不賴,剛入職那天公司茶水間熱鬧了好一陣,都是讨論他的。
但在他手撚過來的那一秒,她腦海裡卻隻有一個想法——如果這一幕被段淩西看到可怎麼辦。
這麼想,她好像真的在遠處看到某個身影,同時感受到一股強烈的被人注視的感覺。
她使勁眨眨眼,下一秒那個身影又消失不見。
連同那股被注視的感覺也一起消失。
錯覺嗎?
已經心虛到出現錯覺了嗎。
可剛才被人凝視的感覺又那麼真實。
栾陽夏走後,她又往出現幻覺的地方看了好幾眼,想要上前看個究竟,手機卻在這時響起。
溫志凡醒來,看到廚房的雞湯沒了半鍋,她人又不在,所以打電話來問。
“在樓下,現在就上來了。”
溫予拉開單元門,上樓之前又不死心地往剛才那個方向看了看。
空空如也,什麼都沒有。
如果不是這通電話,估計她會走到那探尋。
這樣的話,她就能在雪地看到那雙停留許久的腳印。
——屬于某個男人的腳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