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蕃一戰告捷,大啟将迎來長久的和平。
邊疆的百姓們歡欣鼓舞,士兵們也得以休養生息。
皇帝龍顔大悅,特旨下诏嘉獎三軍,提升将領。
國内各地紛紛舉行慶典,慶祝這一輝煌勝利,舉國上下一片歡騰,國家氣象為之一新。
為一鼓作氣,這次下江南不隻是為了巡視、體察民情,更是一次彰顯皇權,凝聚人心的重大舉措。
所以在起駕之前,為不出任何纰漏,整整半月的時日宮中上下很是忙碌。
籌備工作事無巨細,從儀仗隊的選擇到沿途的接待,每一環節都經過精心策劃。
皇後親自主導,挑選了最精銳的禁衛軍随行,又命宮中匠人制作了華美的車駕與儀仗用品。
江南之地富饒,民衆期待一睹皇室風采,各級官員也緊張準備,欲在皇帝面前表現一番。
但這些都是世安公主無需考量的,她忙着趕制舞衣和嫁衣,忙着準備吃食和衣裳,連首飾也重新打制了幾組格外華貴且工藝複雜的。
就這樣每日拉着煥遊笙滿宮的跑,還要空出時間來與薛乘風見面,看上去卻是比皇後和皇帝還要忙上些許。
但金尊玉貴的長大,隻出過幾次宮,最遠不過在長安城市井遊玩過的公主,顯然是低估了舟車勞頓之苦。
……
公主的赤金步搖第七次撞上車壁時,杏子紅半臂袖子早已被揉得皺如殘花,鵝黃披帛滑落腰間,她伏在隐囊上哀歎:“煥姐姐……我定是吞了伊水河的整條魚蝦,這會連昨日的酥山都要吐盡了……”
車窗外垂柳新抽的嫩芽掃過鎏金窗格,湯易儒大抵是猜到了妹妹不能适應如此颠簸,特來查看,策馬貼近時,正見煥遊笙用銀匙往公主唇間送薄荷膏。
路并不平坦,車子也跟着一歪一斜,煥遊笙隻顧着照顧公主,一番折騰下來衣裳領口處便有些松散。
隻一眼,湯易儒像是被燙到了一樣,突然勒馬回身,驚得枝頭黃鹂撲棱棱飛起一片翠羽。
“二皇子殿下。”煥遊笙見公主眉頭微松,才擡頭隔着紗簾望見湯易儒玄色常服上的銀線雲紋,見對方隻言未回便忽然離開,有些莫名,也不在意。
公主更不在意,正難受着,呻吟一聲,緩緩閉上了眼睛,試圖在搖晃中尋得一絲安甯。
衛靜姝的油壁車恰在此刻超到前列,從旁溢出的石榴裙擺掃過二皇子坐騎,驚得那匹青海骢揚起前蹄。
湯易儒心中雜亂無處宣洩,也不勒馬,順着那力道策馬奔去,揚起塵埃。
衛靜姝探出頭來,她臉色不比公主好多少,儀态卻十分端莊,梳着時興的峨髻,發間金鑲玉步搖卻刻意仿了煥遊笙常戴的素銀簪樣式。
煥遊笙收回了目光,看天色,已近午膳的時候,公主也能下車松快松快了。
……
不久,銮駕停在了神門河灣,從皇帝所乘的禦辇中,齊鸢的茜色裙裾向外探出,又被皇帝輕咳驚回。
她今日難得梳了尋常宮娥的驚鹄髻,連慣用的龍腦香都換成清苦的艾草香。
不是消弭了野望,而是自打那日被皇帝柔聲警告,她就有些懼怕,難得收斂了些時日。
皇後率先下車,步履穩健地走到河邊,望着波光粼粼的水面。
“煥姐姐快看!”甫下車辇,世安公主便恢複了氣力,百病全消,提着裙子奔向野杏林,“這花開得像不像你上月給我繡的帕子?”
她發間金粟钗環随跑動叮咚作響。
煥遊笙沉默跟上。
她哪裡會什麼刺繡?
當日哄着公主高興,才捏了繡花針,在上好的绫面上随意戳了幾下,留下一團蒲公英似的毛團兒也便罷了。
沒想到公主卻喜歡得緊,還偏說是杏花。
成片的杏樹枝頭粉白的杏花互相擁擠着,像一團團雲,随風輕搖,不時飄落幾片花瓣,在地上積了一層柔軟的白。
世安公主的笑聲在林間回蕩,她提起裙擺,在杏花叢中轉了個圈,花瓣随風輕舞,映着她燦爛的笑容。
煥遊笙就靜靜地看着,直到食物的香氣隐隐傳來,世安公主摸了摸凹陷的肚皮,才順着香味回去。
彼時典膳監宦官的金齑玉鲙已經端上了皇帝與皇後的席面,仍有許多人忙着烹饪,尚未入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