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況他們一個個身着華服美裳,周圍宮燈環繞,看在農家女眼裡更如谪仙。
不知這一行究竟是何人,那女子稍稍望了一眼,又怕亵渎,匆匆垂下頭去,哽咽着不敢言語。
世安公主察覺了她的緊張:“你别怕,我是世安公主,這些皆是我的親友。你叫什麼名字?為何深夜在此哭泣?若有難處,本公主自當為你做主。”
女子聞言,猛地擡頭,眼中閃過一絲驚訝與惶恐:“公、公主殿下?”
她連忙磕頭:“民女……民女王娥,是附近村子的農戶。驚擾了貴人,民女罪該萬死!”
公主接過煥遊笙手中的宮燈,又湊近了些:“不必多禮。你還未回答,為何深夜在此哭泣?”
王娥顫抖着聲音,不敢隐瞞:“民女今年抽中了祭河神的簽,害怕又傷心,夜裡跑到河邊哭,又不小心滑了跤,被……被侍衛大哥們撞見了。”
“祭河神?”世安公主眉頭緊蹙,轉頭看向湯易儒,“二哥哥,這是什麼規矩?”
湯易儒神色凝重,沉聲道:“每年春末,沿河村落會抽簽選出一名女子祭河神,以求夏汛平安。這是地方上的舊俗,朝廷雖不提倡,卻也未曾明令禁止。”
王娥連連磕頭,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求公主殿下救救民女!民女家中還有年邁的爹娘,若民女死了,他們可怎麼活啊!”
她說着,淚水奪眶而出,順着臉頰滑落,滴在粗糙的手背上。
世安公主仍舊不解其中意,但也聽出這是件要命的事,于是拍了拍胸脯保證:“别怕,跟我回行宮吧。我會為你做主。”
王娥卻像是被吓壞了,身子往後縮了縮,聲音細若蚊蠅:“民女……民女不敢……民女身份低賤,怎敢踏入貴人的,的……”
湯易儒低聲提醒:“世安,此事牽涉地方習俗,恐不易插手。”
世安公主站起身,揚着下巴,明明比哥哥們矮出一截兒,杏眸卻睥睨衆生:“二哥哥,人命關天,怎能坐視不理?若連一個弱女子都護不住,我們這些皇親貴胄還有什麼顔面?”
王娥感激涕零,連連叩首:“多謝公主!多謝公主!”
世安公主又垂頭看她,吩咐一旁的煥遊笙:“煥姐姐,帶她去換身幹淨衣裳,再備些吃食。”
煥遊笙應聲上前,伸手去扶王娥。
王娥卻像是被燙到一般,猛地往後躲了躲,手不安的扯了扯身上的髒污:“民女……民女身上泥水,怕污了貴人的手……”
煥遊笙神色平靜,語氣卻不容拒絕:“不妨事。公主殿下既已開口,你便不必推辭。走吧。”
王娥這才顫巍巍地站起身,低着頭,雙手緊緊捏着,指節泛白。
她的腳步虛浮,仿佛随時會跌倒,煥遊笙伸手扶住她的胳膊,她才勉強站穩。
……
已近子時,行宮内的燭火在微風中搖曳,将雕花窗棂的影子拉得悠長。
煥遊笙推開偏殿的門,赤佩正為王娥梳理長發。
銅鏡前的王娥穿着一身素色襦裙,雖是行宮中最普通的衣裳,卻讓她更加局促不安。
“這……這衣裳太貴重了,民女穿不得……”王娥低着頭,呐呐着開口。
赤佩笑着安慰:“這是公主特意吩咐的,你安心穿着便是。”
煥遊笙走上前,将一支素銀簪輕輕插在王娥的發間:“公主說了,王姑娘今晚就宿在這裡,不必擔心。”
王娥擡頭看了一眼銅鏡中的自己,眼中閃過一絲恍惚。
她從未見過這樣的自己——幹淨、整潔,甚至帶着幾分貴氣,她的手指無意識地撫摸着那支素銀簪。
然而,目光又很快黯淡下來,低聲喃喃:“王垚……她該怎麼辦?”
煥遊笙聞言,眉頭微蹙:“王垚是誰?”
王娥的眼淚倏然落下:“她是民女同村的女兒,和民女年歲相當,是民女的手帕交。民女幸免于難,村人定會選她頂替……她……她該怎麼辦?”
煥遊笙沉默片刻,輕聲道:“王姑娘且安心休息,公主既已答應為你做主,便不會坐視不理。”
王娥卻像是聽不進去,淚水止不住地流:“民女……民女對不起她……”
煥遊笙見狀,轉頭對赤佩道:“你今夜留在這裡陪王姑娘,門外我已安排了兩名侍衛。”
赤佩點頭應下,輕輕拍了拍王娥的肩膀:“别哭了,先睡吧。這床榻柔軟,你定能睡個好覺。”
王娥被赤佩扶着躺下,手指輕輕撫過柔軟的錦被,眼中滿是對公主的感激與對王垚的愧疚。
她閉上眼,淚水卻依舊順着眼角滑落,無聲哭泣。
煥遊笙退出偏殿,擡頭望了望天邊被雲遮了大半的月,心中隐隐有些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