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疏星點點,荷華于塌上翻來覆去,終究難以入眠。
擡頭望去,月色姣好,沐人衣冠如浴霜雪。
她索性披衣下床,剛來到庭院,一個眼尖,便看見月洞門旁的草叢裡蹲着隻通體雪白,毛茸茸的小兔子。
那小兔子眼睛剔透如同紅寶石,三瓣嘴一動一動,正在細細咀嚼着草葉。但和普通兔子不一樣的是,它柔軟的耳朵并未立起,而是乖巧地垂落下來,緊緊貼着腦袋,可愛無比。
荷華玩心大起,盡量放輕腳步,小心翼翼地接近兔子。正要俯身一抓時,兔子伶俐地從她手下溜走,蹦蹦跳跳逃向了遠方。
“哎,别走!”
一路分花拂柳,荷華追着垂耳兔來到處偏僻的宮殿前。
清朗如水的月光下,隻見那雪白的小東西在宮門之内閃了閃後,旋即消失不見。
荷華顧盼一番,發現這邊并未有侍衛看守,正躊躇着要不要進去的時候,忽聞院中有古琴聲傳來,琴聲蕭索,隐含着孤寂之意,宛如零落的雪花四散。
凝神聆聽良久,她辨認出了對方所奏之曲為《兆風·容止》。
——自入宸以來難得聽見兆風的曲子,不想這深宮後院也有人和自己一般長夜難寐。
荷華随手折下片竹葉,銜于唇中吹奏起來,一疊三折,聲音幽暗清雅,與琴曲交相應和。
一曲吹罷,荷華擡起眼,正與院子裡走出的少年隔水相望。
月朗風清,那少年懷抱着潔白如雪的垂耳兔,薄紗般的月光籠于白衣上,映着搖曳的竹影萬千,竟不知此景是夢是幻,眼前人是仙是靈。
他微凝眸看她,未幾,舒眉一笑,“是你。”
看見他的笑,荷華不由得失了神,平靜的心湖似有清風拂過,吹皺一池春水。耳邊回響的隻有長姊靜纾的那句——
“勿須想,勿須念”。
現實卻是,不得不想,難以不念。
數年以後,當荷華再憶起這一幕,依舊覺得做夢般的恍惚。
月夜蓮池,琴葉相和,彼此在最美好的年華相遇,卻又在短短的相遇過後,各奔東西。紫宸宮沉浮的半生歲月裡,有些事,從開始起,便已早早地寫好了結局。
少時的回憶結束,紫衣的王後靜靜伫立于窗前,目光悠遠。
不知不覺間,窗外下起了雨,淅淅瀝瀝的雨聲裡,天地仿佛都被雨水連接成一線。鎏金獸首香爐一縷一縷地吐出淡青色的煙霧,令鳳梧殿内一切都顯得影影綽綽,如在夢中。
許久許久,荷華婷婷轉身,正面向神龛裡的一座靈位。
“長姊,你看到了嗎?小九,會記得所有發生過的事。”
“小九,也必将不惜一切代價,為你,為大兆,複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