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淨房出來後,荷華正要查詢棠棣院宮人出行的記錄,不料迎面遇上一人。
對方發飾翠羽,湖藍色的曲裾外罩素紗襌衣,一張瑩白的瓜子臉似花樹堆雪,淡粉櫻唇僅淺覆透明口脂,擡眸含笑凝睇人時,如有秋波流轉——不是寵冠一時,風頭無兩的容姬,又是哪個?
見到荷華,容姬行禮過後,搖着玉骨竹柄的門扇,笑道:
“聽聞丹皎殿下即将出嫁黎國,妾特地前來探望。”
荷華笑着回應她:“容姬夫人有心了。隻是公主情緒不佳,現在不便見人。”
“不便見人?”容姬精心描畫的遠山黛眉微微一挑,旋即又以扇遮掩雙唇,隻留一雙美目揚波盼兮,“哎呀,該不是三公主臨場悔婚,逃跑了吧。”
旁邊的念薇的笑容一僵,暗道一聲不妙,正準備開口替荷華遮掩,荷華卻已出聲訓斥:
“容姬,宸宮之中,無憑無據,妄言何罪,應該不需要本宮來提醒你吧?”
在宸王烨的一衆嫔妃面前,荷華向來寬容待人,鮮少見她有如此動怒的時刻。即便嚣張如容姬,在荷華久居高位的氣勢面前,亦是不得不退讓三分。
她斂眸垂首,行禮賠罪:“是妾失言。”
荷華又道:“ 如今正是兩國議婚的關鍵時刻,有些話,非你我可随意言說。你今日回宮,将《尚書》抄寫三遍,抄完之後,呈給我看。”
《尚書》全文兩萬餘字,時人習俗,非緊要信息以帛書撰寫,大部分文字都是刻在竹簡上,效率既低且慢,刻久了,手指還容易起水泡。因而荷華這一處罰,不吝于幽禁容姬多日。
不過離開前,容姬還是回眸,向荷華挑釁道:“王後殿下,您罰妾抄書,妾無話可說。不過,妾回宮之後,會令侍女提醒陛下,明日前來探望公主,彰顯天家骨肉情深。”
見荷華眸光寒冷,寵妃搖了搖門扇,朱唇輕勾,笑容諷刺:
“妾以為,若是陛下發現,三公主殿下無法順利出嫁,您這王後之位,恐怕又要岌岌可危了呢。”
人雖已遠去,但“岌岌可危”四個字,卻餘音繞梁,久久盤旋在荷華耳畔。
念薇恨恨道:“這個容姬,好生無禮,仗着自己生了二公子玄止,從來都不把小君您放在眼裡!”
沒有理會念薇的憤懑,荷華有些疲倦,隻是擺了擺手:
“何必管她?當初若非長姊的緣故,這王後之位,恐怕還真是她的。說到底,在這紫宸宮裡,真正值得本宮在意的人,從來都隻有陛下一個。容姬正是因為搞不清楚這個,才會錯失王後之位。”
念薇點頭稱是,旋即又壓低聲音,犯難道:“可是小君,我們又該去哪裡尋找三公主呢……”
荷華一邊翻閱今日棠棣院裡記錄宮人出行的冊子,一邊打量周圍的環境。從棠棣院出來,最近的地方是太子東宮明華殿,自從搖光被流放後,明華殿久未有人居住,日漸冷清。
如果丹皎扮作宮女,明華殿,确實是個藏身的好地方。
等看到冊子上,有句“午時三刻,有宮人前往明華殿,取公主舊物”,荷華愈發肯定了自己的猜測。
她遣散了跟随的其他侍女,隻留念薇一個,然後對她道:
“走,我們去明華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