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獵場,天高雲淡,金黃的落葉在風中輕舞。
荷華入場之際,被視作賭注的伶人少年垂首立于玄止身後,自始至終都不敢擡眸看荷華一眼。周圍圍觀的貴族們屏息凝神,等待這場精彩的比試開始。
“王後殿下總算來了。”殷苛從容上前,拱手之後,唇邊的笑意漫不經心,“微臣等候多時,還望王後切莫高擡貴手,微臣十分期待領教王後的騎射。”
“光騎射有什麼意思?不如玩些更有意思的。”玄止輕輕拍手,有侍女呈上裝飾着孔雀翎的發冠。
荷華正疑惑不解,下一刻,玄止的動作讓她變了臉色。隻見玄止拉過時鳴,為他帶上孔雀翎發冠後,将他一推,直接推入了獵場之中。
随後,他一擡下巴,幾名侍從牽出兩匹小牛犢一樣,毛發油光锃亮的獵犬。那獵犬一雌一雄,無論哪一隻,都是雙眼猩紅,牙齒鋒利如寒刀。剛一出來,公犬直接對着荷華撲去,若非被鐵鍊束縛住,荷華幾乎可以聞到它嘴裡的腥風。
“阿舒,收斂點,别驚擾了母後。”
話雖如此,玄止沒有絲毫懲處公犬的意思,隻是安撫似地拍了拍它的腦袋,随後看向荷華,目光裡滿是得意之色。
“待會哨聲吹響,阿舒、阿意這兩隻小可愛,就會追着伶人跑,屆時就看母後與殷少府,三局之中誰射中孔雀翎的次數更多。赢的人,伶人的身契,玄止自當雙手奉上。不過,若是伶人不幸變成我的小可愛們的口中餐,那也隻能怨他運氣不好,入不了貴人的眼。”
荷華聞言變色。
而獵場裡的少年,在聽到這句話後,身子也是重重一顫。但他并未跪地求饒,隻是低着頭,死死咬住唇,脊背卻挺得筆直。
——昔年折柳相送,似芝蘭玉樹,如今儀容不複,國破家亡,唯有幾分傲骨,一如從前。
看到姐弟二人的反應,玄止唇角挑起,笑容戲谑中透着一分惡毒。
荷華忍了又忍,總算強行壓抑住内心的怒氣。
她緩緩擡起眼睛,冷冷注視着玄止,一字字開口:
“既然如此,為了保證賭局順利進行,伶人的性命總不好出什麼岔子。若是被獵犬傷了,總會影響本宮與殷少府的興緻。”
“這樣好了,來人——”她霍然拔高聲調,“給我把獵犬的牙齒全部敲掉,爪子也磨了!如果傷到伶人的性命,影響賭局順利進行,那就打死換一隻!”
久居王後之位所帶來的威壓,終于在這一刻爆發出來,然而很快被玄止厲聲打斷:
“我看誰敢!!!”
一衆侍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該聽誰的。
玄止眸光似利劍,毫不退讓地與荷華對峙。他雖未掌握任何軍權,然而去年已經與鎮國将軍的獨女雲若訂婚。而雲将軍的支持,也給玄止蔑視荷華的底氣。
他倒要看看,一個無權無勢的小王後,能有多大能耐。
荷華又豈是不知道他的心思?她氣得攥緊手指,鳳眸掃向侍衛:
“怎麼?本宮說的話還要重複第二遍?”
侍衛不敢回話,隻是諾諾低頭。
就在此時,一個嗓音淡淡響起,如空谷幽澗:
“王後為君,公子為臣。你們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東西,是分不清主次尊卑麼?”
擡眼看去,搖光白衣蹁跹,墨發半束,自一衆貴族之間緩步而來,仿佛世外谪仙般清塵脫俗。然而,說出的話卻讓玄止微微變了臉色。
他注視着玄止,眉眼含笑,不疾不徐道:
“二弟,若是你心有不舍,為兄可以親自代勞。左右不過兩頭畜生,擾了母後與殷少府的興緻就不好了。”
見侍衛依舊沒有動作,搖光睨了他們一眼,“現在要我親自動手嗎?”
“屬下不敢!”面對搖光的威壓,侍衛長總算開口。
在侍衛長的帶領下,兩隻獵犬很快就被人拖下去,哀嚎之聲絡繹不絕。聽見愛犬的嚎叫,玄止眼神愠色漸濃,似乎醞釀着極度危險的風暴。
随着牙齒的敲落,獵犬哀嚎之聲愈發凄厲,玄止終于服軟:
“還請母後恕罪,放過我兩隻愛寵。讓那伶人在場地裡自己跑便是。”
荷華凝視他半晌,她并不是锱铢必較的性格,警告玄止的目的既已達到,沒有必要真要了兩條獵犬性命,與他結下深仇大怨,于是揮手令侍衛牽着獵犬回來。
見玄止心疼地撫摸獵犬,荷華淡淡開口:
“二公子,本宮希望你記住。你的愛寵是命,可别人的命,也是命。”
語畢,荷華掃了一眼殷苛,“殷少府,我們直接開始吧。”
随着一聲哨響,第一局開始,荷華穩坐馬背,手持弓箭,風馳電掣般向前沖去。她那朱紅的騎裝在疾風中獵獵作響,鳳鳥的圖案仿佛在她的身後展開了翅膀。
殷苛同樣不甘示弱,雙腿一夾馬肚,策馬趕上荷華。
與此同時,場地的中央,時鳴拖着沉重的鐵鍊腳铐與手铐,狼狽躲避兩人的馬匹,以免自己被撞到。
荷華即便心有不忍,仍舊搶在殷苛之前,敏捷地從箭筒中抽出一支箭,彎弓搭箭,瞄準時鳴發髻上的孔雀翎,一箭射出,正中紅心。
觀衆們爆發出熱烈的掌聲,荷華微微一笑,顯然對這一勝利信心十足。
然而,第二局卻并非如此順利。
因為上一把的失誤,殷苛更加冷靜沉着,好幾次荷華的箭已經飛出,都被他一箭攔截,射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