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早得吃虧。
然而,令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是,姜良人進宮沒多久,柔儀居那邊就傳來消息——
姜姬,也懷孕了。
宸王烨的後宮顆粒無收多年,今年開春一下子傳出兩個好消息,讓他瞬間回到意氣風發的少年時代,覺得自己又行了,不,是非常行——不然怎麼能在大病初愈後,立馬讓兩個女人懷孕呢?!
為了養胎,姜姬自然不用再抄書,禁閉也自然而然地解了,順便還擡了一下位份,變成僅次于王後之下的夫人,賜含章殿,以示嘉獎。
冊封的旨意下來後,還是老一套,各種珍珠玉石,金銀财寶,古玩字畫統統送向含章殿,直接晃花了含章殿裡一衆宮女内侍的眼。
然而,與含章殿那邊鮮花着錦,烈火烹油的熱鬧不同,鳳梧殿内,荷華始終眉頭緊鎖。
她倒不是擔心姜姬懷孕會威脅到自己,而是想不明白,自己給宸王烨下了那麼多的絕嗣藥,姜姬怎麼可能還懷得上龍種呢?
難道……
她心裡驟然浮現出一個可怕猜想,雙手下意識撫上腹部。
感受着裡面傳來的悸動,她不由得想,也不知道搖光那邊如何……
他,可還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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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風在軍帳外呼嘯,似要将這天地都撕成碎片。
帳内,一盞孤燈搖搖晃晃,昏黃的光在粗糙的牛皮帳上投下斑駁的影。
太子搖光身披月白色披風,端坐在長桌前,手中的狼毫在羊皮地圖上輕點,墨痕如蜿蜒的蛇,蜿蜒在山川與關隘之間。
副将秦骁單膝跪地,長刀橫放于身前,映着寒光,與帳内的暖光格格不入——因雲起已死,宸國暫無大将可用,衛尉沈冉又要保衛王都,所以宸王烨特意撥了昔日跟随雲起一起征伐過夏國的秦骁随行。
“殿下,”秦骁沉聲道,聲音裡帶着幾分沙礫般的粗粝,“斥候來報,容國的軍隊已經在三日急行軍後,抵達了戚谷關下。他們的先鋒騎兵,皆是百裡挑一的精銳,馬匹也是塞外的良駒,日行千裡不在話下。”
搖光微微皺眉,他的眼睛在燈光下閃爍着銳利的光芒,像是夜空中最亮的星。
帳中牛油蠟燭忽地爆開燈花,他執狼毫的手懸在半空。
“戚谷關地勢險要,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容國的軍隊貿然進攻,必然損失慘重。但他們如此急切,背後定有深意。”
筆尖沿着地圖上的戚谷關輪廓緩緩移動,仿佛能觸摸到那高聳的城牆和險峻的關隘。
“屬下來的時候,曾在山坡南麓發現馬蹄印。”燭火在秦骁的眼窩投下深影,他壓低聲音,“像是故意留下的餌食。”
搖光将狼毫筆抛進炭盆,火星騰起又湮滅。
“容國騎兵最重蹄鐵。”他指尖輕點地圖上蜿蜒的峽道,“八百斤重甲,踏土不過三寸。可這些印記……”
白玉扳指叩在檀木案上發出脆響,“深達五寸有餘。”
秦骁的喉結動了動,“殿下懷疑是輕騎僞作?”
“僞作?”搖光忽然輕笑,燭光在他眉骨間跳躍,“秦将軍可記得七年前秋葉圍獵?”
他舍棄地圖,站起身,走到不遠處更為立體的沙盤前,伸手撥弄沙盤上的松木小旗,“父王命你教孤騎射,你說良弓需得留三分弦。”
帳角的銅漏滴下水珠,滴滴答答的聲音裡,秦骁不禁想起那個秋陽刺眼的午後,十三歲的太子一箭射穿三重皮甲,卻在第四層前收弓。
當時他以為這不過是天家貴胄的驕矜,此刻看着沙盤上犬牙交錯的标記,忽然驚覺那些未射穿的皮甲早成今日棋局。
他總算開口:“殿下的意思是……”
“留三分,裝三分,不要讓人看穿自己的實力。”搖光将紅砂灑進峽谷模型,“鷹喙峽形似彎刀,若在此處設伏……”
他的目光落在沙盤的一條隐秘小道上,秦骁的目光也随之望去。
小道曲折似羊腸,被密密麻麻的山巒所環繞,幾乎難以令人察覺。
“這條小道,是我們的機會,也是他們的陷阱。以我二弟玄止的性格,想必是想通過正面進攻,吸引我們的主力,然後派一支奇兵從小道偷襲我們的後方。”
說話時候,搖光的聲音鎮定自若,嘴角卻微微上揚,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仿佛是早已洞悉一切。
秦骁的手握緊長刀,“末将願領輕騎探路。”
“不可。”搖光直起身,一襲白衣在火光中泛着雲紋般的銀光,“我們将計就計。”
他的聲音低沉而有力,回蕩在空曠的軍帳内,“派一支精銳部隊在小道設伏,等容國的奇兵進入包圍圈後,一舉殲滅。同時,在戚谷關正面,加強防守,讓玄止以為我們已經中計。”
秦骁單膝跪地,右手握拳,放在左胸口。
“謹遵殿下之令!”
就在此時,銅漏突然發出空響,帳外傳來铠甲碰撞聲,時鳴掀開簾帳,疾步而來,壓低嗓音的通傳刺破死寂:
“禀殿下,西南三十裡發現狼煙!”
聞言,秦骁刀柄的流蘇無風自動。搖光卻将一枚黑棋按進紅砂,殷紅細沙順着棋子紋路爬升,宛如血脈延伸。
“傳令各營。”太子聲音清冷如冬日冰棱,“三更造飯,五更拔營。”
他忽然擡眸,燭火在瞳孔深處燃成兩點金紅,“沈冉,你說容國騎兵的蹄鐵……”
白玉扳指裂開細紋,“可能越過這戚谷天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