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冬去春來,新枝顯芽,朔北的風卻依舊很冷。
競日遣人将後院那棵櫻花樹周邊清空,置辦上了亭台桌椅。因這不大的動靜,他收到了苗王宮送來的幾株櫻花樹苗。更有回信,講若有所缺,隻管知會,皆會盡力辦好。
無論心裡如何思索,競日面上笑着收下了禮物,事後将那幾株樹苗種到了院子的另一邊。他雖事先便有準備,卻未想到這簡單的庭院整改,競都有這般注目。
“你到底在愁什麼?”
拂櫻圍着樹轉了好幾圈,也沒讓陷入沉思的人回過神,他還沒辦法用自己一貫的方法來與競日來交流。
想在火宅佛獄的時候,随便路過一個草叢,藤蔓都會從中竄出來跟你打個招呼。若有興緻與它玩,被追上一天都能不帶停的,若不想,幾掌過去也就消停了。
而眼前這個人不行,看着身嬌體弱還不愛理人。你就算煩得走到面前揮手,對方說不準也就擡眼看一下就沒了後續,突出一個安靜。
拂櫻很無聊,無聊到爬上了這地方唯一有的櫻花樹。他看着吐蕊的黑櫻,活躍的模樣讓人無端遷怒,擡手就折了一支。
花枝在離了樹幹也未有失了生命,拂櫻指尖輕碰花蕊,鋒利的尖牙一瞬間收斂。他看着手裡的櫻花枝,側過身探手又折了另一個方向的粉櫻,将兩支放在了一起。
“嗯?”
拂櫻呆呆地握了握空蕩蕩的手心,方才粉黑兩支花剛一觸碰,便開始交融最後消失的無影無蹤。
“競日,有發現。”
拂櫻探頭往下喊,見競日因自己這句話而擡起了頭,他反手折了支粉櫻向對方擲了過去,而自己返回去折黑櫻。
競日看着粉櫻直沖自己而來,想接又猶豫了一下,反手掐訣令花枝慢慢垂落到身前,才探手握住。他看着手中的粉色花枝,與平日所見并無太大差别。
“怎麼了?”
“大發現。”
拂櫻翻身落地,蕩起足邊櫻簇,他擡手将手中黑櫻枝遞了過去,與競日手中所握相碰。二人之間一時靜谧,什麼都沒有發生。
競日面露疑惑,由花枝看向人。拂櫻蹲下身往前湊了湊,依舊沒有變化,他拿過競日手中的櫻花,将兩枝櫻花從頭碰到尾,若說有什麼變化,隻有花瓣因碰觸墜落于地,花枝依舊完好如初。
“不應該啊。”
“是發生了什麼嗎?”
雖相處時間不多,但競日想拂櫻不會講未發生的事情,但他未料到對方行動走在思維前面,話還沒落眼前已經沒了人。
競日看着眼前翻飛的花瓣更多了幾分,眨了眨眼很無奈,這動靜讓人完全無法再安安靜靜坐在這裡。他站起身離了些許距離,去看在樹上翻騰的人。
繁花映眼,花枝的生長被認為是自然,處在其中的人很難察覺。而競日處在外圍,看到了剛有了斷口的花枝,轉身便完好無初。
而這,很不同尋常。
這段日子,競日因緣際會下修習起術法,知曉了一些奇幻卻又合理的事情。若有人想構建真實的夢境,那所需要的能為将遠超他現在所能理解的範圍。可這轉眼即恢複的破綻,給人了并非遙不可及的感覺。
盡管思緒飄飛,競日目光也追着拂櫻移動,看到了對方手執兩支櫻花枝泯滅于無的場景。他挪動幾步站到了櫻花樹兩分之地,思索相生相克,這裡是否在哪一天便會消失。
無論此地如何神秘,出現的多麼奇妙,依照現在的處境,他都需要這處空間的存在。
“你看到了沒?”
“嗯,兩色花枝相碰消失無蹤。”競日斟酌許久,下了決定問拂櫻,“你要不要學術法?”
“術法?”
拂櫻不知道競日為何突然将話題轉到這邊,他扭頭看了一眼櫻花樹,剛要開口,競日突然接過話。
“萬物相生相克,和煦與詭谲本就兩分,消失并非什麼稀奇的事情。”
競日見拂櫻沒接話,垂下眼眸走了幾步,又靠着櫻花樹坐下,他招手讓拂櫻也過來。這幾日來,拂櫻哪裡見過對方這般主動交流,丢了手裡的樹枝,湊近坐下,問道。
“你為何要教我術法?”
“這幾天聽你講火宅佛獄,好像很危險的樣子,學會術法總歸多了一種手段,更安全一些。”競日見拂櫻沒有立刻答應,再補充道,“方才,我見你折了好幾支花,但你有看到缺口嗎?”
“好像……沒有。”
“這便是理由,此地或許是術法集結而成。”競日順着拂櫻的目光看向枝頭飄落的花瓣,柔聲道,“你我二人既有約定,那在我還需要的時候,我想你能平安無事。”
競日握住跌落手心的花瓣,擡眼就見拂櫻愣愣地看着自己,莫名覺得不自在,他輕咳一聲,問道。
“所以,你的答案呢?”
“學。”
學一個字很輕,過程卻艱難非常。競日想過拂櫻對于術法可能沒有天賦這件事,但他沒有想到,教術法的第一步是從識字開始的。
“綠玥,學認字的話,從什麼開始比較好?”
綠玥正往衣架上放衣服,突然聽競日如此問眨了下眼,思索王爺怎會突來這種疑惑,她似察覺了什麼,柔聲道。
“識字一般屬于蒙學,啟蒙應從自己的名字開始。”綠玥走到床邊換了燈盞,讓屋内暗下好安眠,她又道,“再來自是從日常所言,言有所依才可言而有物。”
“原來如此。”
綠玥聽競日這般講,無聲笑了笑,湊近幫對方疊了疊被角。昏暗燈光下,競日看着湊近的人,突然問道。
“你不問我,為什麼會這麼問嗎?”
“綠玥并不想問,隻希望王爺往前看,您的歲月還有很長的時間。”綠玥垂着眼眸,低聲道,“願您好夢。”
競日閉上眼,聽着對方端着燈盞離開,屋裡隻留下呼吸聲的寂靜,他突然發現自己,不在意夜晚的寂靜好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