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樹林内,微風徐徐,吹得白發飄逸,卻吹不散困惑的心情。
“錦煙霞姑娘,請留步。”
失神的人被一聲喚回,不免多加幾分防備,錦煙霞轉身看到俏如來正朝她走來,而對方身後跟着的人,正是讓人煩惱的關鍵人物。
錦煙霞不由又看了俏如來一眼,對方笑容帶着幾分商量意味,她扭過頭低聲道。
“多管閑事。”
“施主,又見面了。”
這熟悉的話,讓錦煙霞平靜多時的心情,又有了起伏的征兆,而她再看見對方雙手合十要時,起伏更是達到頂點,喝道。
“不準念佛号!”
突來一聲,打斷一步禅空的話,他笑着慢慢放下了手,微微點頭示意,閉上了口。錦煙霞見對方如此平靜,卻更惱怒。這副姿态,豈不是說自己無理取鬧一般,她扭過了頭,眼不見不心煩,又憤憤罵道。
“……秃驢。”
“咳……”俏如來輕咳一聲,讓二人注意到他身上,而後誠懇道,“錦煙霞姑娘,俏如來需要你的幫助。”
“何事?”
“俏如來身上的血紋魔瘟,需要姑娘幫我壓制傳染性。”
俏如來說罷這話,見錦煙霞神情詫異,他不知自己是哪裡說錯了話,隻好再問。
“姑娘,不知為何這般看着俏如來?”
“我……早在金雷村時,便已幫你壓制過了。”錦煙霞仔細看對方神情,不是在消遣自己,才回道,“當時我便已給你說過,這不是血紋魔瘟。血紋魔瘟是因愛而下的咒術,我沒有從你身上感受到任何情緒,這應隻是一種酷似血紋魔瘟的陣術。”
“早就壓制過?不是血紋魔瘟?”
俏如來微微睜大眼睛看着錦煙霞,手不由撫上面上痕迹,指尖觸碰下是清晰的存在,反之是自己不清晰的記憶。
既然不是血紋魔瘟,那人為何要說是,而我……為什麼會忘記曾找錦煙霞驗證,這其中到底有什麼是我遺漏的……
我可以送你回人世,隻要你答應我三件事,并且不可對旁人言說。
三件事,對,他說了有三件事,第一件是刻上血紋魔瘟,第二件保留修羅國度的勢力以保持沉淪海的平穩,第三件……第三件事是什麼?
俏如來按在額頭的指尖發白,思緒越深,卻仍找不到絲毫痕迹。陷入思緒的他,看不到隐隐的光點從手下紋路中閃過,慢慢流轉在整個紋路中,一閃而過,讓人一瞬茫然。
恍惚中,俏如來聽到一個聲音,那聲音他似乎聽過,也似乎沒聽過……
第三件事,我要……
你要做什麼?
不知何時雙眼蒙蒙一片看不清,張了口也未發出任何聲音,沒有回應,一片黑暗向他襲來,充斥了俏如來所有的意識,沒了知覺。
“俏如來?俏如來!”
錦煙霞見人扶着額頭,沒了動作,也不說話,喊也沒有任何回應,剛想湊近看看,便見對方擡頭看了過來,忙問道。
“你怎麼了?”
“俏如來沒事,讓錦煙霞姑娘擔心了。”
語調平穩無波,更帶有幾分溫柔,錦煙霞見俏如來面上仍帶着笑意,放下心來,又問起方才未結束的話。
“你方才說……”
“是俏如來記錯了。”俏如來垂下眼眸,話帶着歉意道,“最近尚同會重組,加上魔世人員的安排和其他遺留人員問題太多,竟讓自己記憶産生了偏差。再來勞煩姑娘,實是俏如來的不該。”
“不必如此。”
俏如來這般客氣,讓錦煙霞有些不自在,便簡言回答了對方。
“其實,我這次來,是想将最近得到的信息告知二位,也算是還了姑娘的恩情。”
“哦?什麼事?”
一步禅空聽俏如來語氣如此鄭重,頓時想到那百年的因果,而錦煙霞自然也想到了此事,與對方不約而同對視一眼。
下一刻,錦煙霞反應過來,惡狠狠瞪了對方一眼後,錯開眼神。一步禅空無奈一笑,而後凝神聽俏如來如何講。
“據消息得知,金雷村因地形緣故,在地底形成龍涎口。這龍涎口非常不穩定,一旦爆發,百裡之内恐遭洪水侵襲,無處求生。而這金雷村的龍涎口不僅危險,地理位置更是危險,上連金雷村,下接海境地脈。一旦爆發,不光地面百裡,恐怕整個海境生靈都将毀于一旦。”
“這……”
錦煙霞聽到洪水二字便陷入了沉思,似是回憶當年的種種場景,瞬間想通前因後果的她,猛得擡起頭。
“不是!不是我做的……不是我做的。”
高聲後,而慢慢低下來的聲音,沒了往日的恣意,讓人聽之心口一緊。
一步禅空本便讀過編造的話本,這時一聽俏如來所說,便什麼都明白了,不由閉上雙眼,雙手合十,道了聲阿彌陀佛。而這聲佛語,那震驚到雙眼微紅的人,也沒心思再來阻止了。
因果交纏的二人,沉默無聲。而将這一切拆穿的人,話講完便利落轉身離開了此地。
等走到無人之地,俏如來挺直的背微微傾斜了些許,衣紗亦随動作而散開些許,整個人多了幾分肆意,他笑着,指尖慢慢劃過下巴,斟酌道。
“這時間緊迫,事情卻一件也不少啊。”
還珠樓内,桌上突然傳來窸窸窣窣的動靜,讓正在躺椅中休息的溫皇坐起身,往那發出聲音的沙盤看去。
細小的沙蠱,正勤勤懇懇在沙中盤旋,而溫皇眼神也似那被翻滾過的沙盤般,紛亂得看不清到底有什麼在其中。
“你說,俏如來會忘記一件事到,絲毫不記得的地步嗎?”
“不會。”
默蒼離聽溫皇自問自答,順着對方的視線,也看向桌上沙蠱。他在還珠樓居住許久,自也知曉該如何看沙蠱表述的語言,自然也就看到了俏如來說過何話,而對方回答了什麼。
這一次的查探,漫無目的又不占先機,而接觸過對方的人,隻有競日孤鳴和俏如來。
競日孤鳴現已然失蹤,便隻剩下俏如來。故而默蒼離借送信,而達成溫皇所提議的蠱蟲監聽,隻是未曾想,這麼快便有了動靜。
“兩種可能,他不是俏如來。”
“或者記憶被人篡改了。”溫皇搖了搖羽扇,不解道,“如果更改,為什麼單單更改這件事?因這是他們聯系的契機,為觸發某種情況?”
“術法。”
默蒼離看到錦煙霞否認血紋魔瘟的話,有觸發效應,除卻咒術,便是術法。
“哈~”溫皇目光不移看着沙蠱,看到龍涎口的介紹,突然低笑一聲,“這消息,比還珠樓的情報網都詳細,怕不是翻了海境記錄。”
“他們的情報一直很超前,而且讓人無法探知如何獲取。”
平靜話停下,似到了人群密集的地方,沙蠱突然加快動作,向他們二人勾勒出一道又一道的命令。
尚同會現今之主下令,全面截殺戮世摩羅。
溫皇擡眼與默蒼離視線不期而遇,有了相同的結論。俏如來絕不會下令全面截殺戮世摩羅,而戮世摩羅又有什麼,值得人費心設局來全面截殺。
“所以,二選一。”
默蒼離将手邊最新的情報遞給溫皇。對方接過隻看了一眼,便歎了口氣。
“戮世摩羅。”
“鳳蝶,對劍無極他們說,俏如來在尚同會有危險,要盡快。”
突然聽到一句沒前沒後的話,鳳蝶詫異地看着溫皇,反問道,“俏如來在尚同會,怎會有危險。”
“當尚同會的人被全部派出,隻剩下他一個人,這就是危險了。”
溫皇推開門又想到了什麼,多加一句囑托道,“不管如何,要将俏如來留下。不論是一個,還是兩個。”
“兩個?”
鳳蝶聽這莫名的話,一時間想起近來看過有關墨家的情報中,那影形一族的記載,再加上溫皇所說盡快,讓她有些慌亂。
“給。”默蒼離将人所在地信息遞了過來,他見鳳蝶因溫皇的話而手足無措,勸道,“不會危及性命,你們的重點是将人帶回來。”
“是。”
“是。”
是什麼,答應了什麼?
俏如來睜開眼,茫然看向四周,他發現自己不知在何時已回到了尚同會。此時,偌大尚同會空無一人,隻有他一人站在其中,不禁茫然。
方才那是什麼聲音,自己怎會回到尚同會,錦煙霞姑娘和一步禅空大師呢?
思緒翻飛,下意識回想,俏如來突感一陣刺痛從面紋傳來,他不由按住,而随着刺痛,一些并不熟知的畫面和人,漸漸浮現于腦海。
……魔世……帝女精國……闇盟……公子開明……鬼飄伶……魍魉棧道……
明明是陌生的人,陌生的場景,在腦海中翩飛而過卻仿佛身臨其境,他甚至看到自己拿着墨狂與人争鬥,這些畫面……
冷汗自雙手間額前滑落,顫抖的身子無暇他顧,似是受不住湧來的記憶,自也看不到此時身後黑衣人,正舉一柄長劍,猛然襲來。
“嗯?!”
黑衣人掙脫不得,詫異俏如來競回身握住了自己的手腕,讓他不得寸進。可再看對方狀态,閉目不言似是痛苦不堪,在手腕力道絲毫不減的情況下,一時也摸不清這到底是裝的,還是身體的下意識反應。
而時機稍縱即逝,留給黑衣人思考的時間不多,一隻手掙不脫,便換另一隻手握劍,再次揮劍向對方襲去。
嗆——
突來一槍直襲而來,黑衣人欲躲閃間,那攥住得手也松了力氣。他趁機迅速往後撤,躲過襲擊,再擡眼看時,雪山銀燕和劍無極競已一齊出現在了此地,更将俏如來護在了身後。
“大哥!你怎樣了?”
雪山銀燕見俏如來身形恍惚,連忙扶住,而對方卻直截了當暈倒在了他的懷裡,面上冷汗止不住流,手用力攥着衣袖似疼痛非常,連昏迷也無法緩解。劍無極見此,向前舉劍向那黑衣人發難道。
“你對俏如來做了什麼?!用了什麼下三濫的手段!”
黑衣人聽對方如此說,冷哼一聲,慢慢後退一步,目光掃視在場的人,劍在手中輕搖,似在考慮接下來是離開,還是放手一搏。
那向前邁出的腳還未擡起,黑衣人下意識看向俏如來的方向。此時,對方本應已昏迷,卻似是感應到視線般,突然側過頭,兜帽遮擋下的唇角在笑,似是嘲諷,讓人頓感背後一涼。
“中計!”
黑衣人慌忙便想走,但劍招更快,紫色劍芒一瞬刺破欲逃亡人的胸口,蕩起的劍氣更割破那蒙住的黑布。
布落發散,銀色的發絲蕩起落下,在額角與面如出一轍的紋路下,嘴角鮮血淌出,張口欲言,卻遏住倒落了塵埃。
“大哥?”
雪山銀燕低頭看向懷中人,又愣愣擡頭看一眼那倒落塵埃的人。二人過于相似的面容,讓他生出茫然,手不由攥緊懷中人的衣衫。
劍無極聽鳳蝶提過影形的事,忙對雪山銀燕解釋道,“是影形,他們能模仿旁人的面容。怕是他聽聞俏如來的情況,來這裡以假充真了。”
“還有這位,突然出現的仗義俠士,怎麼稱呼?”
“玄狐。”
劍無極讓銀燕退後半步,他手握劍柄,因從對方周身感受到了魔氣。而玄狐對此沒有其他反應,隻是沉默收劍後,對劍無極道。
“有人對我說,隻要殺了這個人,便能讓我見識到傳聞中的止戈流。”
“哦~那你……”
話沒應對完,本應昏迷的俏如來卻在此時醒來,對那沉默的魔者,應答道。
“三月後,四方山我會與你一戰。”
“好。”
玄狐得到答複,幹脆利落離開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