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我都快走了,你就不能直接寬慰說句我想幫你。這明明白白的話,真是讓人感動不起來。”
“因為其實俏如來個人,還有幾分介意在的。畢竟你我男女有别,若……”
“這麼說,我要是個男的,把你扒光看了都沒事!”
“啊?!這嗯,話不能這麼說,我覺着很,那個……”
“好了,開個玩笑嘛,不要介意。”
“……姑娘,這玩笑,實在不好笑。”
似應了俏如來的話,開懷的笑漸漸收斂,對方語氣也低了下來。或許因雙目不可視,聽得聲音更多幾分辨别。俏如來覺得對方,似乎要離開了。
“俏如來,你以前不是當過和尚,送我一曲往生咒,好嗎。”
“好,可是姑娘,往生咒不是曲。”
“他是曲,是你不知道罷了。”
往生咒有名的佛教真言,是何人敢擅自編曲啊。而對方不知俏如來内心想法,兀自說道。
“若不是我不敢,我就找那個和尚了。你不知道他有多兇,上次昊無去一照面就被打散了。果然,和尚還是要你這般才好。”
“……姑娘,說笑了。”
“說笑就說笑,哪來那麼多認真。”
俏如來動了動手指,感到一處松動,似壓制他的力量正在離開,他嘗試睜開雙眼。霧氣在眼前萦繞,俏如來朦胧看到一個黑色的影子,正坐在自己身旁。
“你啊,不知道往生咒唱起來多好聽,而能往生魂魄,有多幸福……”
“不知姑娘芳名為何,俏如來或許能幫你立個……”
“不必了,至于名字,叫我蕪柳就好,荒蕪的蕪,柳樹的柳。”
“蕪柳……”
“這個名字是不是很有感覺,荒涼雜草邊生長的柳樹,多麼有生機,跟我這性子多搭配。”
“……是。”
俏如來眼前的迷霧漸漸散去,此時卻有一隻手再次擋住他視線,讓人無法探知。
“你為何這般溫柔,俏如來。”
“可能天生的吧。”
想要緩和氣氛,卻莫名說了個冷笑話,俏如來不知怎麼講,心念一轉想寬慰。
“其實,你可以不離開,無心有初始力量的存在,未必沒有辦法挽救。”
“來不及了,當初也是我選擇,無所怨怼。”
“蕪柳姑娘,你……”
“俏如來,你不知道我們有多羨慕你們……”
掌下一空,俏如來猛得坐起,向身旁看去,此刻白茫不見,床榻桌椅入眼。他忙擡手撫摸臉頰,平坦無痕的皮膚,好似什麼都不曾存在過。
她離開了。
萬裡邊城上,鐵骕求衣目光遠眺,身後略略飄逸的步伐不急不慢而來,大老遠便聽到是誰。
“老大仔,我回來了。”
“傷勢怎樣?”
“有修儒醫治好很多了,你呢?”
風逍遙一身戎裝,一如當時離開之時,外表看不出來半分傷,卻偏偏讓人覺得有不同。鐵骕求衣側身,避開對方探他傷勢的手。
“小傷。”
“騙肖仔,你給王上用皇世經天寶典怼那麼大下,最好是小傷。”
“身份不同,講話就開始沒禮貌了嗎,副軍長?”
鐵骕求衣明顯在岔開話題,卻又讓風逍遙不接話也不行,他隻好在心裡默默講對方一句逞強。
“老大仔,副軍長我很不愛做,還是降級做小兵好了。責任你來抗,相殺我幫打,這樣多好勒。”
“胡鬧。”
風逍遙用酒堵住口中想要歎出的氣,默默吐槽,真是不知道是誰比較胡鬧,竟然設計苗王。欸,要不是苗王大度,都不知道回不回得來了。
毫不遮掩的表情,未說出口卻彼此都知,又或者說那表情根本就是想讓人讀懂一般。鐵骕求衣掃了風逍遙一眼,面不改色。
“無情葬月人呢?”
“他們回去道域了。” 風逍遙話說完,突然看向鐵骕求衣,“怎樣,你是想我也跟着回去?”
“省酒。”
“欸,我就是不舍這風月無邊,才留下來的。”風逍遙搖了搖手中快沒了的酒壺,“老大仔,請我喝酒嗎?”
“喝。”
鐵骕求衣從身後拿出一壇酒,扔了過去,他自己也幹脆利落再取出一壇飲下。而風逍遙在與對方酒過三巡後,解了酒瘾才暗戳戳開口問。
“老大仔,那個人……”
“王上自有決斷,無需擔憂。”
苗王宮,蒼越孤鳴端坐于位,執筆批改今日公務,偌大的宮殿内隻有他一人。突然,手中紙張受風脫落,他不慌不忙擡手握住,壓在鎮紙之下。
“小子!”
人未到,質問話語先至,蒼狼垂着眼,指尖慢悠悠劃過撫平紙張後,才擡起頭面帶笑容。
“大伯來找蒼狼,是有何要事?”
“明知故問!”
撼天阙因蒼狼一聲大伯半堵住口,氣更不打一處來,而蒼越孤鳴面色不變,按住桌上公文,緩緩站起。
“鐵兵衛是苗疆直屬,忠于王權,不可因一人之過而牽連。”
“小子,不要顧左右而言他。”
“哦~”蒼越孤鳴似恍然大悟,開口道,“鐵兵衛由鐵骕求衣一手建立,你是要孤王滅殺主帥,而緻兵不成兵,将不為将嗎?”
“你……”
疑問出口,不為答,撼天阙甚至沒有機會開口,蒼狼又搶過了話頭。
“君之道,将将之道,孤王非能人,自然要會用人。隻要能避免苗疆子民離散,孤王卸下些許戒心,報以信任,有何不可。再言之,軍長想要不過墨之一國,隻要有利于苗疆,孤王便能容他。”
“容他,說得輕巧。”撼天阙冷笑一聲,“不要把你的無能說得冠冕堂皇,你不過跟你父親一般,無可奈何隻能容忍他的存在,就如當年他縱容競日孤鳴存活至今,才導緻現下……”
“撼天阙!”
蒼越孤鳴一聲高喝,打斷撼天阙口中言語。而撼天阙似也沒料到,這曾經手邊輕易決斷生死的小子,敢如此對他講話,愣了一瞬随即反應過來。
“小子!何時容你如此放肆!”
“孤王是苗王,苗疆之地,皆受吾之管轄。”對方氣息竄動,蒼越孤鳴目光仍是不移不動,厲聲道,“放肆的人,是你!”
“呵,你當真覺得,奈何得了我!”
“怎不能!”
話甫落,氣流震蕩衣袂翻飛,二人交手身影快不及眨眼,屋内桌椅翻滾,震落散地一片。
一者内功深厚,三部寶典間自由運使,一者三部寶典于一身,内力稍弱卻也不落下風,更何況,他掌握克制之器。
撼天阙一招行來,白光閃過雙眼,他心覺不對想回掌卻已觸碰,一瞬激起狼王爪王骨靈能,朦胧間競恍惚此身已轉空間,而那熟悉又厭惡的背影突然顯現在他眼前。
“你……”
質問方出口,對方競似察覺了一般,回過了頭。詫異的神色一瞬,笑容又如記憶一般,不見輕減。這時,撼天阙聽到了對方一如既往,平和的仿佛在嘲弄的語調。
“佛國,地門。”
朦胧漸遠,撼天阙再擡頭見到的是蒼越孤鳴,而四周景色依舊是苗王宮。他低頭看向對方手上之物,回神拉開了二人之間的距離。
“這是何物?”
語調不見來時鋒銳,蒼越孤鳴雖意外對方轉變,但他向來應對的方式,便是以對方的态度而轉,他自然也緩了語氣。
“狼王爪,專門用來對付苗疆王族鎮國神功。”
“哈~擅自篡改苗疆王骨,可真是大逆不道。你不可能做出這種事,也就隻有那人了,他竟然為你鋪路至此,當真可笑。”
撼天阙話落得笃定,蒼狼也不做解釋,隻道出了如今的結果。
“苗疆安好至今,哪裡可道可笑。”
蒼越孤鳴坦然的話,讓撼天阙注視對方許久。從入屋到現在,面色不改,曾經在自己掌下倉皇失措的模樣,與如今恍若兩人。
“最可笑的,莫過于你的存在。”
意有所指的話語,徒留下碰撞蒼狼的心緒,他看着撼天阙轉身離開,緩緩收回了狼王爪。而聽到動靜趕來的王族親衛,此時走上前來。
“王上,屬下來遲,望王恕罪。”
“無妨,本就是孤王先支開你們的。”
蒼越孤鳴見王族親衛仍低着頭,将手中之盒遞給了他,囑托道,“把此物送到孤雪千峰,妥善安置。”
“是。”王族親衛接過物品後,猶豫開口,“王上,撼天阙蔑視王權,可要王族親衛代為處理。”
“處理……”蒼越孤鳴有些無言地看着莫名自信的王族親衛,歎了口氣,“别看孤王現在這般平靜,方才面對震怒的他,這背後的冷汗可是一刻都不停啊。”
“王上說笑了。”
王族親衛頭看了眼蒼越孤鳴沉穩平靜的面容,低下了頭,自然也就沒看到蒼越孤鳴一瞬愣住的神情。
“哈,就當孤王說笑吧。”
蒼越孤鳴轉身回位坐下,又鋪平了先前未有處理完畢的公文,對仍在等待的王族親衛,下了令。
“派人遠遠跟着,若是他離開苗疆地界,便不用跟了。”
“是。”
地門
“主人,發生了什麼好事,笑得那麼開心。”
令狐千裡見人出神,手在對方面前揮了揮,直到人擡手按下,方聽競日孤鳴道。
“也不是什麼大事,隻是又有了一個人選。”
人選,什麼人選?自然是近日來地門布置守備之事。令狐千裡知曉,但他想不明白,這種繁瑣的事,又有什麼可開心的?
競日孤鳴聽眼前人将心裡話問了出來,為拉回對方越跑越遠的思緒,開口解釋道。
“嗯,應該說是那個人一倒黴,他……”競日孤鳴按住了心口,一字一句道,“就會感到歡喜。”
“誰?”
“該入地門之人。”
“啊,主人,你在說入地門是倒黴事嗎?”
“……”
競日孤鳴因令狐千裡這句話,愣在了原地。連令狐千裡轉身撞到了他胳膊,都沒見有什麼反應。
“主人,你怎麼了?回神,回神了!”
令狐千裡語氣逐漸慌張,競日孤鳴擡眼看了對方一眼,按住試圖搖晃的手。
“怎會如此……怎會如此……”
質疑的話脫口而出,一聲又一聲,逐漸變了語調,恢複了大智慧本音。與此同時,鐘聲驟然響起,轟鳴佛國,原地隻留令狐千裡恍惚站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