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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有相識,自有分别,而分别之因,亦是相識。
天邈峰内,宵按朱武的願望,将對方葬在了友人與愛人之間。生前孤身,此刻朋伴而眠,親亦在側。宵說不出這是幸,可也不能講是不幸。
“宵,該走了。”
“嗯。”
宵應了劍雪的呼喚,站起身,他目光掃過墳前準備的花,落在那花團中間,漂浮的法陣上。
那陣法,是宵特意向弦首學來的,也沒什麼特别效用,不過能吸收天地靈氣保持物體原樣,不緻花瓣凋謝。
這裡怕是無人再來,而宵也不想有人,打擾他們的清淨。畢竟,能求得一世清淨,本就很難得。
突然,宵不知想到了什麼,彎起嘴角,将懷中的糖袋子拿了出來,輕輕巧巧綁帶打成一個圈,挂在了墓碑角。
腳步聲慢慢來,劍雪見宵面上帶笑,目光往對方身後看了看,沒發現什麼特别,便問道。
“怎麼了?”
宵雙眼帶笑,看到劍雪快走兩步,而後挽住對方的胳膊,輕輕道。
“我把我的幸運,送給了他。”
劍雪眨了眨眼,略思索便知宵所言何物,他勾起嘴角,揉了揉對方的腦袋。
“劍雪,我想……”
“一會到山下,我再給你買。”
“好。”
二人離去,微風蕩起,越過山間,吹起挂在墳前的小袋子。
袋子輕輕搖晃,帶動内中糖塊與石頭輕微碰撞,滴答輕響。
淡淡的甜香,掃去此處幾分凄苦。
神州災劫,百姓受難,地界崩毀,邪靈四散。荒野之上,白蓮之心因棄天帝歸去而離了異度魔界,此時正引衆多惡靈争奪。
惡靈彼此吞噬攻擊、激烈非常,在彼此吞噬之際,白蓮之心堕落地面,彈向孤星崖邊。花墜入土中,轉眼化作一朵白色異花,聖潔非常。
群妖趁此一擁而上,想要掠奪異花,突然一道刀氣瞬斬萬邪,一切化為虛無。這晨霧中,隻見一抹孤獨的身影坐在異花一旁,默默注視着懸崖下的村落。
自古災劫常有,而安撫流民與化解災難最直接的方式,自然是赈災之舉。學海無涯兩部學生,一部安排食糧,一部整修建築,正在這懸崖下的村落中忙碌。
可災情實在過于嚴重,連日來運糧,總歸杯水車薪,現下糧食又被派發完畢。隊伍中沒有領到糧食的老妪,低頭哀歎。可還未擡頭,就見自己的盆中被旁人倒入了糧食。
“大棵樹……”
“沒事啦,我偷偷跟你講,我最近減肥。”
“多謝你,小茶。”
“多講了啊。”
老妪欣喜捧着糧食離開,而剛才贈糧的白小茶,卻在扭過頭時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她歎息還未出口,突然閃過光一道光,讓人下意識遮住了眼。
“誰?!”
白小茶放下手便看到一個奇異物件,還有一個身着奇異服裝的人。而這位奇異之人競在人看過來時,慢慢擡手撫過胸口,向她鞠躬。
“哈喽,這位氣質非凡的美女,可以給你照一張相嗎?”
美女……
白小茶眉頭一鎖,她知自己向來體格健壯,不然哪裡來大棵樹這種外号,可眼前這個人卻稱呼自己美女,除卻戲弄外,可真想不到什麼好的解釋。
“你是什麼人,真沒禮貌。”
“抱歉,請原諒我的無理,自我介紹下,我叫央森。”央森後退半步,擡起手請求道,“我平生追求世間真喜美的一切事物,可以讓我為你拍一個紀念嗎?”
那人後退,白小茶瞬間比對方退更多半步,她撇了撇嘴,了然地歎了口氣。
“原來是拿我尋開心。”
“啊,不是。”
央森見人誤解,忙解釋,可白小茶沒心情鬧,語重心長對人講。
“不要為了戲弄人,就随意說謊啦。”
“我沒有講假話啊,姑娘真的很漂亮。”
“還在說謊!”
跟人告别後,白小茶獨自來孤星崖,為了醫治自己的朋友,來這裡尋找祝融花,而懸崖邊突來的異花香味,卻吸引了注意,她慢慢走到花邊,坐下仔細觀賞。
“好香的一朵花。”白小茶贊了一聲,卻又歎口氣,似乎遺憾自己發現得晚,“如果每一天都能聞到這樣的花香,不知有多好。”
韶光易逝,花亦會凋零,就如白小茶那花一般的朋友,受病痛折磨,不複往日光彩。
想到此,白小茶反應過來,起身探查周邊,在一塊石下發現了祝融花。她舒了口氣,仔細觀察了一下花,發現根莖完好。
花已找到,白小茶來此的目的已達到。但她未急着走,而是席地而坐,看崖邊風景。那天,那樹,那草,還有最驚豔的小白花。
“過幾年,這祝融花長開了,一定會救更多的人。”
白小茶摸了摸土壤,想自己方才找了半天,才在石頭下找到一株,不禁惋惜。
“這麼好的花,在這麼不管不顧下去,早晚會被人摘到不剩。這個世界,還是應該多一點美麗的事物,明天開始,閑下來就來這裡種花吧。”
下定了決心,白小茶又躺下欣賞。她看不到在小白花附近,有一位拿着鐮刀的人,隻因白小茶未有惡念,才未動手殺人。
那沉默的人無甚表情,與面帶着笑容的白小茶不同。他們看似近在咫尺,可偏生從衣着到存在,都明晃晃昭示是兩個世界。
可這個世界總是那般的不講到底,總會有那麼多,不在意料之中的相見。白小茶躺了許久,側過頭想再看一眼小白花,一道黑影突顯了樣子,連帶着一抹鋒銳的刀芒,閃過了她的眼。
“哎呀,媽呀——”
這類似撞鬼的場面,白小茶一個腿軟,站不起來,猛得往後一躺暈了過去。那道人影因動靜扭過去頭看了一眼,又扭了回去,動作沒有移動有半分。
白小茶不知躺了多久,弱葉發現人不見,便來尋。見人躺倒在地吓了一跳,不過她很冷靜,蹲下柔聲想将人喊醒。
可不知道是睡了一覺,還是因為白小茶看到了弱葉,她醒來絲毫不怕了,還堅定拉着人便往山下走,邊走邊囑托。
“弱葉,你身子弱,就不要上山嘛。什麼找不到,别擔心,我呀,隻是看到風景不錯,睡着了。好啦,我會注意,就算身體壯也不是這麼個方法,這話你已跟我講過很多次了。下次不會了,我保證。走吧,啊,好,我也餓了。”
絮絮叨叨的貼切話語,白小茶扶着弱葉一步一步往山下走。而她安撫過人後,偷摸回了一下頭,餘光又瞥到了那一道黑影,心一跳,不動聲色咽了口水。
“弱葉,我們走快些,我真的是太餓。”
對于未知事物的恐懼,人皆有之。可對于想愛護之人得心,同時強大得無可懷疑。
白小茶心裡忐忐忑忑,卻還是揣着一個籃子出現再次出現在了孤星崖。她在籃子裡裝滿紙錢,貢品和蠟燭,唯恐對方嫌棄禮少了不高興。
“那個……鬼阿兄。”
這聲音說得微顫,擺祭品的動作也是顫抖,可心中堅定的人,哪裡會停下自己想做的事。小小的祭品台擺好後,白小茶屈膝雙手合十,閉上眼祈禱。
“鬼阿兄,我和我朋友不是有意來到這裡的。你應該也看到了,我的朋友身有重病。我來這裡完全是因為祝融花。嗯,我隻取走一個,絕對不多拿。”
“如果鬼阿兄不追究,我白小茶向你許諾,等閑……不,等我送給朋友後,就立馬過來種花。改變環境讓鬼阿兄住得更舒服些,怎麼樣?”
白小茶悄悄睜開一隻眼,果見熟悉的黑影就在不遠處。她趕緊又閉上眼,雙手輕拍,神情鄭重。
“鬼阿兄,如果你願意,就開口說一聲,不然就把眼前的蠟燭吹滅……”
“我不是鬼。”
“啊,啊……我知道了。”
白小茶吓得一屁股蹲下,她閉着眼,自然也沒看到對方探究得目光。二人就這般,一個閉着眼,一個看着,久久不動。
“那個鬼阿兄,你還在嗎?”
“在。”
白小茶一驚,匆忙展現自己的善意,可她不敢睜眼,手在貢品邊瞎摸,與蠟燭在燃燒不到半寸。
黑影一直觀察着白小茶,手輕動,鐮刀一閃刮破了白小茶的衣袖。撕裂的聲音,吓到人睜開了眼睛。她睜開眼看到自己手與蠟燭的距離,連忙拉了回來,心有餘悸。
雖然衣袖的缺口,顯示出對方武器鋒利非常,可這口子卻安撫了人的情緒,白小茶沒了害怕的情緒。現下,她隻苦惱要怎麼跟弱葉講,衣服為何破了。
“那個,鬼阿兄,若在的話就應一聲,你不應聲,我不知道你在哪個方向。”
“在。”
依舊冷清的懸崖邊,依舊看不清的朋友,白小茶卻在聽到對方回應時,笑了。
這麼乖,一問就回答,哪裡是壞人,不,壞鬼。
“對嘛,這樣我才知道你在哪。”白小茶盤起腿,一副準備常聊的樣子,問道,“對了,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你叫什麼?”
“天狼星。”
“天狼星。”白小茶念了一遍,贊道,“還不錯哦,以後我叫你阿星,好不好。”
“我叫天狼星。”
“嗯,那我叫你小天,還是阿狼,”
“我叫天狼星。”
“阿星。”
白小茶不知自己為何這般執拗,可能擔心對方太悶了。她總是這樣,想讓身邊的人都開心些。可天狼星或許天生就是冷淡的性子。他絲毫不管對方的調侃,在對方喊他阿星時,不回應。
稱呼許久沒回聲,白小茶洩氣般撇了下嘴,無奈開口。
“天狼星。”
“嗯。”
“你還真固執,自我介紹下,我叫做……”
“白小茶。”
“原來你知道啊!”白小茶因天狼星這一聲,一掃方才郁悶,歡快道,“你可以叫我,茶姑娘……或者大裸樹。”
“白小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