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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處懸崖邊,俏如來背着颠倒夢想,引玄狐來觀察情況,他見玄狐眼神飄忽,略期待看向對方。
“你,是不是能看出什麼?”
玄狐微微點了下頭,目光追随着空中未知的條紋,意有所指道。
“你看,波紋。”
“波紋?”俏如來順着對方所指看過去,空無一物,他湊近一步依舊無物,确認道,“隻有你可以。”
這,就是你的獨特之處。
“嗯?”
玄狐略詫異身邊人突然雀躍,不由好奇注目,直到俏如來輕咳一聲,他才移開視線,詢問道。
“你需要我做什麼?”
“我需要你,看出鐘聲的規律。”
“規律?”
玄狐思索,聽着耳畔又響起的鐘聲,目光在虛空中探索。二人這般靜靜等待,看着光線消減,影子暗淡。
“鐘聲沒有規律,但波紋有。”
“什麼規律?”
“波紋出現間隔,最長兩個時辰,最短一個時辰。”
“一個時辰……”
“一個時辰,可以做多少事。”
“或許侵門踏戶,外加撤退遠離。”
缺舟看向競日孤鳴,對方毫不避諱與他對視。沒有一方擔憂,雙眸中皆是期待,期待這場即将到來的戰鬥,期待這将要展開的辯論場。
“你覺得他來,便會成功嗎?”
“不,我隻覺得他來,成功與否要看你。”
決定權不在我,在你。
在質疑的存在,在論證的一方。
缺舟輕笑一聲,轉身後人乍然出現在懸崖之上。此地,笛聲突起悠揚,越過空間時間,穿過探行之人,略過旅途繁瑣,落在期待會面兩人耳畔。
“在下缺舟一帆渡。”
“俏如來,見過前輩。”
探究與謹慎的目光相觸,風帶來虛幻的假面,兩人相視一笑齊落座。
“前輩,是地門的主事之人嗎?”
“是,也不是。”
缺舟放下笛子,沏茶推盞至面前。俏如來端起面前的茶,指尖感受到溫熱,不免詫異。缺舟注意到對方神情一瞬變化,在對方品過後,輕問道。
“這茶,如何?”
“溫度适宜,尚可。”
“如此嗎。”缺舟無聲一笑,柔聲道,“你應有很多疑問,但我無法給你解答。”
“為何?”
“因為,我亦在追尋。”
缺舟又提起茶壺,添上了新茶。
“在我的記憶中,你應已得知地門的運轉模式。那你,知地門的由來嗎?”
“願聞其詳。”
“千年前,初祖擊殺了元邪皇,因其怨念不散,屍骸拆成異寶,散落人間。”
“為避免元邪皇卷土重來,初祖又欲為天下修行者建立一片修行淨土,于是隻履西歸,訪遍天下,來到了佛國這世外方界。在墨家介紹之下,得魯家之助,建立了達摩金光塔。其坐化之後,留下紫金缽,鎮壓枯髓咒怨,期待能化消元邪皇的戾氣。”
“佛國後來各宗派開枝散葉,各據山頭,教義分歧,亦有争執。有三十六高僧,有感于生命短暫,修行日長,所以決定别開蹊徑,另尋法門,開創了地門一脈。”
“所以……”俏如來注視着缺舟始終不變的神情,反問道,“這就是大智慧出現的原因?”
“是,也不是。”缺舟察覺對方始終如一的警惕,移開視線繼續道,“抛去□□,共通智識,五根斷絕,不受外物侵擾,徹底擺脫了我執。我們深感喜樂平安,于是繼續參悟佛理,鑽研經典。”
“我們不斷在黑暗中摸索、思考,為何這世間七苦不斷,為何這世間五陰熾盛,因果業報,終不能斷。衆生苦,苦在執着,執着何在?佛國,真的是修行者的無憂淨土嗎?”
“理念加之實踐,無我梵音,因菩提三悟而生。這……才是大智慧出現的原因。”
“大智慧思考的辦法……”俏如來語氣一頓,問道,“是控制人的生命?”
“不是,大智慧僅僅給了他們,另一條可選擇的路。”
“可選擇?”俏如來神情一變,語帶質問道,“洗去記憶,而後重塑記憶,這樣強逼的選擇,是自願的嗎?”
“機緣來時,可曾問過自願?”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執着,你不能要求每一個人的執着都相同。”俏如來皺起眉頭,問道,“缺舟先生,相信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非也。”缺舟歎了口氣,“寬恕是放下自己,放下執着,放下恨,但人卻有七情,這些情緒是來自痛苦的記憶,那群失去至親、愛人、朋友的受害者,不是做不到原諒,而是他們還記得。難,不在造者,而在受者,真正的屠刀,是冤冤相報。忘卻仇恨,或者說放下。”
“可不經苦,如何了苦,不知愛恨,如何明說愛恨。”俏如來辯證道,“強行剝離七情六欲,不也形同為了逃避而遁入空門,這樣還算是悟嗎?”
缺舟:“既知痛苦,為何還惦記痛苦? ”
俏如來:“因頓悟是一瞬,但在這一瞬之前,早已不知經過多少累積,功成一篑,焉可忽視九刃之基。”
缺舟:“可仇恨,難以化消;誤會,無法解釋。人與人,争執,貪求,一念惡業起,沉淪不止。”
俏如來:“汪洋無水缺舟,卻見一帆渡航,先生不也有執,而在世間興起風浪?”
缺舟:“道,不證不明;悟,容易執迷。”
争辯無益,誰也無法讓對方讓步。
“缺舟先生,如何才能停止地門的行為?”
“這……是你的問題,不是我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