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宣莫名從白社君身上感受到一種熬到頭了的輕松。
女鬼又問:“您想出去嗎?”
白社君倚在神像旁,極盡華貴與簡樸的反差。
她憐愛地看着魚宣:“我很快就能出去了。”
魚宣知道她說的是什麼。
姜王朝就要覆滅了,白社君的使命也即将完成,當然可以離開。
那東明殿的兩口棺材和鼠首人屍又是怎麼回事?
還有剛才岸上的兇險。
實在不像一個擔負護佑職責的神女所為。
魚宣這邊在困惑,白社君也很不解。
按理說她都說出“大廈将傾”這麼明顯的話了,這倆卻一點也不知道着急。
一個看起來腦袋瓜在思考,但不像是在考慮跑路或者補救。另一個跟背後靈似的死盯着人家不放。
如果她沒記錯,他們是母子關系吧。
青年察覺到白社君在他們之間打轉的目光,終于分神去看一眼。
他總算給出一點白社君預料之中的反應。
“還請神女指路。”
白社君笑眯眯:“棄城遷都。”
換了别人可能覺得荒謬,但魚宣和齊覽知道她說的是對的。
畢竟最後淪為死城的,也不過一個王都而已。
可是,“來得及嗎?”
魚宣直直望進白社君眼裡。
如果鼠疫已經悄無聲息地開始了,除非放棄王都百姓輕身上路,否則隻會死更多人。
白社君并不因魚宣的質疑而惱怒。
她笑意不減:“辦法就是這麼個辦法,我隻是護佑,又不是當軍師宰相的,凡事還得你們自行考量。”
這下魚宣确定了,東明殿的事不能問白社君。
這位神女司職明确,絕不加班。
白社君這一趟出來仿佛就是為了說這麼幾句。
她擺擺手:“該告訴你們的我都沒藏私,你們走吧,我得回去歇息了。”
也沒等他們回應,白社君就很幹脆地消失了。
魚宣視線無意間掃過供桌。
那一碟子花生也沒了蹤影。
空氣裡飄來白社君拖着語調的告辭:“二位慢走。”
魚宣本來還想打聽一下河燈的事,至少這也算白社君的管轄範圍。
沒想到她下線得如此果斷。
女鬼轉頭,把主意打到了門外的童子身上。
齊覽眼睜睜看着她掉頭跨過門檻與童子面對面站着。
女鬼用哄小孩一樣的語氣問道:“小仙童,告訴我,河面的花燈祈願是不是歸神女管?”
童子後退一步,後腦勺磕上門框。
可憐的地圖NPC老老實實回答:“……不是。”
又補充:“神女讓我送客。”
魚宣沒多糾纏。
一人一鬼回到岸邊的時候,街市零落空寂,俨然夜半。
魚宣打開面闆看一眼。
醜時三刻。
這個時間回秦府,盡管守夜的人不會沒有,但是秦太傅的心态可能會出現一些動蕩。
魚宣默默引金線把手帕加工成面紗。
看得出來秦津做過準備,來接應他們的人舌頭很老實,隻管領路。
魚宣和齊覽換回宮裝。
秦津在假山處等着。
他們走近後,秦津的目光在魚宣眉心處短暫停留。
魚宣捕捉到對方臉上一閃而過的錯愕。
有點不妙。
這花钿不會是繼妃專屬吧?
帶着十二分的心虛,女鬼正想借齊覽擋一擋對方的視線。
但是轉念一想,秦津又不敢拆穿她。
光是府邸裡有直通王宮的地道這件事,就夠秦津拖家帶口死八百回了。
而且他的外孫公子穆,現在跟自己同一戰線。
于是魚宣又支楞起來。
秦津神色幾經變換,最終還是一言不發。
女鬼想了想,把白鶴河燈摸出來。
“太傅,煩請尋覓能工巧匠,看看是否能修複。”
宮裡人多眼雜,一旦帶進去就等于放它在面闆裡吃灰。
但是河燈出事的後果魚宣也看到了,現在隻能亡羊補牢。
不然NPC也太可憐了。
夜色已深,秦津也沒注意魚宣是從哪裡掏出來一個皺巴的紙糊糊,但多年來的禮儀尊卑讓他不假思索地躬身接過。
齊覽靜靜看着,然後被魚宣扯着衣角進了地道。
這麼長一條路,女鬼總算有空複盤。
其他的事都差不多能有頭緒。
隻是,“河燈祈願會害人性命這種事,為什麼從沒有傳聞呢?”
那可是衆目睽睽之下血濺三尺,斷頭而死。
如果早有傳聞,怎麼還有那麼多人參與所謂的燈花宴?
齊覽垂眼:“因為信仰。”
信仰使人盲目。
尤其是對神女的信仰還充斥傳奇和曆史的色彩。
誰也不會有膽量質疑一位本王朝功績卓著的君王,連帶着他極力推崇的神同樣不容置喙。
至于祈願緻死,大概也能粉飾太平成神女顯靈。
反而會引起更狂熱的追捧。
魚宣頓住。
或許。
姜王朝早有血祭活人的先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