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毛鼠的耳朵抖了抖,問:“懷能,他成仙了嗎?”
懷能道長,是故去不久的崇明的師父。
崇明搖頭:“不知道。”
一旁年輕些的道士湊過來:“按輩分我們都該叫您師爺,您這都能吐人言了,得有個說得過去的稱呼。”
另一個道士瞪眼:“崇正!”
就算跟白毛鼠再熟,師爺哪能随便認呢?
崇正笑嘻嘻往後躲:“崇義師兄,别挂臉啊。”
崇明想了想,道:“你既開靈智,是該有名姓。”
白毛鼠覺得這群人好麻煩,不考慮自己的提議就算了,還淨扯些沒用的。
“白社君,你們師爺喊我白社君,”白毛鼠沒好氣,“我們能掉頭回去嗎?這裡不對勁。”
三個道士互相對視一眼,都很無奈。
他們是出家人,不代表就不用遵守人世間的秩序了。
國君的指令,誰敢違抗?
再說了,姜王不可能随意下這樣的命令。如果王都一切正常,就不必大老遠地叫他們來了。
崇明安撫道:“你才入王都,就得此造化,也許升仙機緣正在此行。”
白社君眼看勸不動他們,隻能坐在桌面上撐着腦袋琢磨。
其實她就算不成仙,在鼠子鼠孫面前也已經是老祖宗了,何必白白費那勁,給自己找罪受。
不過白社君識字,蹭過道士的啟蒙課,看得懂道觀裡牆上刻的神仙故事。
成了仙能跟道觀裡供桌後面的金像一樣,坐在那兒就有人送吃的。沒人送也無所謂,自己用法術變出食物并不稀罕。
這就是大部分鼠一生的追求了。
白社君算了算,自己現在還是壯年鼠,未來很久這一點估計也不會改變,可是人都走了三代了。
萬一哪天道觀沒人了,她吃什麼?
還是成仙有保障。
而且來都來了,白社君決定勉為其難地幹這一票。
姜王不隻請了他們。
等他們進了王宮才發現,這簡直是一場各個民俗流派的大會。
算姜王眼光好,來的都是有點真本事的。
所以大家都挂着臉。
這又雜又亂又沉的怨氣,絕非一日之功。
還好姜王根本不知道,也不在乎。
他是一個好甲方,目的和要求都非常明确。
——超度姜王姬。
這是比較好聽的說法。
姜王還好,但一些被折磨得神經衰弱的貴人們甚至連讓姜王姬“魂飛魄散”的話都說出來了。
把天家的臉往外丢,這裡面起碼得殺兩個儆猴。
姜王不可能親自跟他們說明情況,基本就是坐在那擺出一個态度。
與他們詳細告知事情始末的,是祭司。
他說,去歲王姬活祭以期神降,無果,死靈怨極生恨,為禍人間。
非常簡短,但在座的同道中人懂的都懂。
崇明作為代表坐在顯眼的位置,白社君被交到崇正手裡。
她問:“活祭就能神降嗎?我成仙以後是不是要往有活祭的地方去?”
白社君一想到神仙還是個趕趟的活兒就萌生退意。
崇正嚴肅地伸出食指在她面前晃了晃。
“不,你要離活祭越遠越好。”
能幹出那種事的人,才不會善待從天而降的神。
白社君還沒想明白,思路就被一聲拉長語調的通傳打斷。
“公子辛到——”
崇正趕緊把白社君往袖子裡一藏,跟着人群一起行禮。
等他再起身,想把白毛鼠掏出來的時候,卻抓了個空。
不遠處,異變突生。
才踏入場地的公子辛被從天而降的藍眼少女撞倒在地。
宮人和侍衛立即上前想要扶起公子辛和擒住少女。
但其他人看不明白,吃這碗飯的人還能不明白嗎?
在這群有些天賦的能人異士眼中,一條金龍在公子辛和少女周圍繞身而過。
這哪是什麼少女?
這是有道行的半仙得到助人皇的造化,要渡升仙劫了。
不知誰起頭:“王姬有靈!神女天降!”
于是一呼百應:“王姬有靈!天佑大姜!”
沖到一半的宮人和侍衛們面面相觑,一時進退兩難。
在這時候上前擾興,萬一破壞了大姜的祥瑞怎麼辦?
在崇尚祭祀的姜王朝,别說國君,換做任何一個平民百姓,都對這類玄之又玄的東西重視得不得了。
人群中,祭司的臉色尤為精彩。
公子辛倒在地上,白社君本來就有點尴尬了,這群人的起哄更是把她架起來烤。
她伸手把公子辛提起來,讓他站到前面擋住衆人的視線。
白社君松了口氣:這下總算沒有那種獨自面對緻死量萬衆矚目的窒息感了。
躲到公子辛身後的白社君沒有看見,這個身處呼聲中心的少年眼珠漆黑無光,神色淡漠如一潭死水。
他一一掃過在場或狂熱或震驚的臉,平靜地轉身朝着高座一拜:“恭賀父王,天佑大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