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宣垂眼看它:“那你應該也知道,芝娘子為何身死。”
弓鳴更蔫了。
它半天也隻吐出一句話:“我與她商量過解契。”
結果顯而易見,戴瓊芝沒同意。
魚宣暫且放過了身心備受打擊的山妖。
“你回碗裡待着。”
弓鳴不可置信,紅瞳瞪得圓溜溜。
女鬼無視弓鳴的控訴,任由齊覽将它重新塞進銀碗。
齊覽再擡頭,魚宣已經跨出門檻。
“走吧,齊大人。”
夜黑風高,街道上空空蕩蕩。
魚宣循着記憶裡的路線,來到早上喚出弓鳴的地方。
她并起兩指,引靈力破開土層。
土層下顯露出一隻紅泥封口的陶罐。
齊覽:“是甕棺。”
甕棺是埋葬嬰幼兒屍骨的葬具。
齊覽把銀碗倒扣在甕棺的口子上。
大小正合适。
魚宣覺出異樣:“甕棺該整個都是陶制,怎麼會用銀碗去蓋?”
齊覽敲了敲銀碗碗底,補充:“而且銀碗沒有鑽孔。”
甕棺葬要求頂部倒扣的器具底部鑽孔,作為死者靈魂出入的通道。
“把弓鳴的本體葬在這裡的人,并不希望它的靈體出逃。”
魚宣聯想到弓鳴交代的過往。
“是地勢陣?”
齊覽點頭。
他示意魚宣看陶甕的甕身。
“孕胎一月有餘,剖而葬之。”
這副甕棺格外小,如襁褓般包裹着内部安放的屍身。
這裡面不是死去的嬰孩,而是一個不足兩月的胎兒。
民間曾流傳一種說法,人一旦落地,就紅塵加身,活得越久,魂魄的重量和皮膚的溝壑越多。
上乘的箭羽,要輕且順。
“當前進度:36%(劇情探索達到60%将解鎖支線)”
魚宣抿了抿發幹的嘴巴。
這是一副不知道多少年前的甕棺,當時的孕育這個胎兒的婦人如何痛苦沒有人知道。
胎兒被剖而葬之,魚宣不覺得婦人能被好心放過。
“我們把甕棺挖出來,會有什麼後果?”
齊覽知道魚宣想問什麼:“地勢陣不會受損,具備一定威脅性的靈異依舊無法進入弓鳴縣。”
“隻是箭矢的方向偏移,受保護的範圍會跟着挪。”
魚宣擡眼。
齊覽輕描淡寫地接着道:“京城會出現點麻煩。”
魚宣收回目光。
那沒事了。
弓鳴縣人不多,祖上承自同一脈,專門有一片安葬當地人的山頭。
魚宣找了塊空地,比劃着鑽了個坑,把甕棺放進去,然後坐在一邊的土堆上發呆。
這片墳地讓女鬼有一種回到出生點的安心。
深更半夜的,精神太放松就容易睡過去。
齊覽揣着從狀元府拿的陶盆找過來時,女鬼已經窩在埋甕棺的土坑旁把腦袋擱在腿上,眼阖着,很安詳。
青年道長握住她指尖,柔聲道:“魚宣,借靈力一用。”
魚宣從淺眠狀态清醒過來,問:“做什麼?”
齊覽:“封口的紅泥附着了封印。”
靈異中當屬女鬼和嬰靈難對付,幹了虧心事心虛的人總是想得更周到。
為免活人過得不踏實,防患于未然很有必要。
魚宣面無表情地将紅泥連同封印一起破成渣,按住手邊開始振動的銀碗,把陶盆扣到甕上。
再瞥一眼盆底的小孔,揮手把土坑填平。
“好了,收工。”
狀元宴結束了,狀元還在。
驿府與狀元府相隔不遠,從上午開始這條路上就車水馬龍。
魚宣知道了這一片都沒有能打得過弓鳴的靈異之後,對馮時惜的安危已經不太擔心了。
她現在之所以蹲在牆頭,不是在盯狀元,而是在盯狀元的後院。
馮時惜忙着見客,符芹和符莊被食珍樓放了假,留在狀元府。
空閑的日子裡,符莊的早起第一課是書法。
院内擺出一張寬桌,給足了施展的餘地。
魚宣來的時候,桌上已經擺着一張寫好的字。
“不是閑人閑不得,能閑必非等閑人。”
符芹在樹下石桌沏茶。
魚宣晃蕩着兩條腿,在那張字的墨迹幹透時兩手往後一撐從牆頭落下。
符芹将茶杯朝對面一推。
魚宣擡手穩穩接住:“芹娘子,這才多久沒見,難為你如此熱情好客。”
符芹轉頭看向符莊:“您不也帶了東西上門嗎?”
符莊原本握筆的手裡現在換了一柄長槍,她接得很險,驚魂未定地望着這邊。
她年紀輕,遇事下意識想要尋求符芹的幫助。
“一回生二回熟,我都第三回上門了,總不能空手來,”魚宣放下茶杯,輕笑道,“芹娘子好茶藝。”
符芹神色未改:“娘子想問什麼?”
魚宣搖頭:“我對你沒有了解的必要。”
“那就我來問吧,”符芹望進魚宣眼中,“伏靈使不顧回京複命,在此耽擱行程,所為何事?”
一上來就問這麼尖銳的問題。
出公差路上慢了是可大可小的錯處,馮時惜逮着機會參齊覽一本也是可以的。
齊覽這級别的官最怕的不是不受重用,而是太紮眼。
被新科狀元盯上,等同于在皇帝眼中留了污點,齊覽的官位頂天就到這兒了。
切中痛點,直擊要害,對求取功名的人來說是很有效的威脅。
可惜符芹看走了眼,魚宣和齊覽這倆真就沒一個在乎人間功名利祿事的。
“怎麼能算耽擱?”魚宣笑眯眯,“這不是昨兒才替狀元解決一樁大事嗎?”
招靈異喜歡的狀元,在失去地勢陣之後的京城是否能近天子身還需斟酌。
符芹深吸一口氣。
“娘子不必遷怒時惜,我方才的話與她的心意毫無幹系。”
魚宣撇撇嘴。
這個NPC通人性也會認慫,就是有一點不好:自我又雙标。
是誰先遷怒的?
伏靈使是軟包子這件事難道很大衆嗎?
魚宣充分展現了一個玩家應有的包容性,友好且耐心地告知自己的來意:“言歸正傳,我是聽馮大人的話,來與阿莊談談心的,還請芹娘子行個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