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逸将阿蟬帶來這裡,是鼓足了勇氣的。
并不是擔心對方會鄙視嫌棄他,因為他能“聽”見她的心音,成熟寬容,給人可以依賴的感覺。
他隻是,為有好感的女孩看到他的困窘不堪,而不免感到羞恥難過。
但——
“我就住在這裡。”他說,表情既充滿窘迫,又隐含期待。
你不覺得這裡的環境值得在意,父親欠下高利貸自殺,母親含辛茹苦将你養大,你從小也是住在這種地方。
小時候你朋友帶班上同學來找你玩,你還因為總覺得他們在可憐鄙視自己,自尊心受打擊而難過了好一陣子。
咳咳,不過那都是小時候事了,你現在已經被社會打得寵辱不驚,覺得自己當時敏感過頭。
善逸很快就跑了出來,手裡捧着一個小木盒,
“給你。”他遞了過去。
你還沒有習慣日本的風俗(禮物需要馬上打開并贊美)。對你而言,當面拆開禮物是失禮行為,于是收好木盒,打算回去再看。
善逸看上去有些失落,又很快振作起來,他并沒有回家,可能是想送你一程。
你們一前一後走在路上,他走在前面,你看着他矮小的背影,覺得他可能并沒有看上去那麼孱弱。
能一個人在這裡生存到現在,不管遭受怎樣的困難都頑強地活着,對幫助過自己的人心懷感恩,卻沒有奢求更多幫助。
善逸是一個堅強善良的好孩子啊。
“我家住在下谷區的稻荷町,你打聽椿屋就能找到。”
臨走時,覺得我妻善逸很順眼的你,抱着或許能幫扶一下的心态,忽然開口。
“雖然不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自立自強是種好品質,但會很辛苦……下次遇到無法解決的困難,你可以求助我試試看。”
善逸聞言腳步一頓,轉過頭怔怔地看着你。
你無法形容那是一副怎樣的神情,看上去像是在笑,但鼻頭泛紅,眉眼皺起又像是想哭。
你默默把“好醜”咽回去,覺得要是說出口他絕對會哭。
和善逸道别後,你匆匆趕往虎屋,這場偶遇花費的時間比你想象的更久,之後的行程得加快速度。
但天不遂人願,路上你遇到了交通堵塞——前邊的人家似乎出了什麼事故,周圍停了三輛警車,本就不寬的街道都被呼親喚友前來看熱鬧的民衆堵得水洩不通。
你仗着體體型嬌小,硬是從人群中擠了過去,周圍全是嘈雜的交談聲,讨論着那戶人家進了強盜,男主人不在家,妻子女兒被殘忍虐殺。
又有人反駁,說不是進的強盜,是有鄰居偷偷養了猛獸,是被猛獸跑進來咬死的。
衆說紛纭,越傳越離譜。但至少有一個信息是統一的,那就是死人了。
當你擠出氣味雜亂的人群後,立刻就嗅到了空氣中彌漫的血腥味。
雖然你嗅覺靈敏,但濃烈到離這麼遠都能聞見的程度……你朝那棟房子望過去,心跳加快,有種不詳的預感。
深秋的天色暗得很快,明明才是傍晚,卻烏雲籠罩下起小雨,此刻月亮還未出來,慘白的太陽卻被厚重雲層遮住,隻餘下虛弱的光線苟延殘喘。
在虎屋買到紅豆羊羹後,你就匆忙趕回去,路上又被醉漢糾纏耽擱了會兒,你客氣地送給他一記撩陰腿幫他清醒。
如果不是急着趕回家,面對這種對幼女出手的渣滓,你一定會通知警局處理。
在老地方取菜籃時,老闆的孫子玩鬧時不小心撞在你身上,摔了一跤,哭聲刺耳令人煩躁。
在莫名的心悸下,你甚至都沒耐心安慰他,在老闆的道歉聲中朝家的方向跑去。
不知是不是因為下午經過了事故現場,你總感到那股血腥味仍舊纏繞在鼻尖,之前還不覺得,現在一旦注意到了,就愈加明顯。
就像,就像真的存在一樣。
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你視力很好,在夜色中也能看清腳下的路,周圍有還幾戶人家亮着燈,卻不像往常那樣有喧鬧聲傳來。
就算隔着門牆,就算此刻正下着雨,隻要有人說話,你專心去聽也能聽到的。
但除了呼吸聲和雨聲,你什麼都沒聽見。
有鄰居靠在二樓的窗台上朝你家那邊張望着,發現你後,連忙推開窗戶,隔着越來越大的雨簾對你喊着什麼,聲音不大,像是怕驚擾到了什麼一樣。
你清楚地聽見了,是——
“不要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