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淅瀝瀝的雨聲打在傘面上,空氣冷冽清透,潮濕的植物氣息從地面升騰而起,湧入水汽中。
濃墨般的雨雲仍舊聚攏在一起,形成一個厚重的罩子,蓋住吉原上方的天穹。
雖然已近晌午,四周光線卻十分黯淡,宛如交織着細密銀絲的幽藍晨夢。
赤松淳已經将你帶回胧華屋。
坐在廳堂算賬的阿鸢,聽到傳來的拉門聲後,便放下五珠算盤過來查看。
“你這孩子,出門也不打聲招呼……啊呀,赤松先生的肩膀都濕透了,快進來擦一擦,我讓夥計給你換拿件幹淨的衣服,要是生病就糟糕了。”
阿鸢沒有立刻出聲問你和赤松淳出門的事,神情自然,但你知道等環境安靜無人打擾時,她一定會詢問前因後果。
畢竟是單人傘,赤松淳體型又高大,為了能完全罩住你,他一路都默不作聲地将傘往你那邊移了大半,導緻他另外半邊身子都被淋濕,垂下的羽織邊緣還在滴水。
“請别責怪仙藻小姐,是我冒昧邀她出門的,多有打擾實在抱歉。”
赤松淳向來習慣以文雅和善的外衣包裹自己,在接人待物上挑不出毛病。
他沒有拒絕阿鸢的好意,接過阿鸢找來的幹毛巾擦了擦,就脫下濕漉漉的羽織,将和服下擺一擰,以免将雨水帶進屋。
“仙藻,你也快回屋裡換身衣服,再擦擦頭發,摸起來太潮了。”
阿鸢掂了掂你的濕潤的袖子,對你關切道。
你側過頭,略帶好奇地看着赤松淳的肩背,那裡的衣料被淋濕後緊緊貼在凸起的蝴蝶骨上,呈現出半透明的狀态,透出皮膚上黑紅的花紋。
被你觀察的對象敏銳地察覺到你的視線,不太在意地解釋說:“紋身而已,我們組裡的成員,身上大概多多少少都會有。”
“和博徒系的不一樣,我們赤松組不紋野獸,而是花卉。”
“我背上的是牡丹,仙藻小姐要是好奇的話,我可以給你看哦。”
你婉拒忽然變得熱情的赤松淳,在他笑眯眯的注視下離開,回到自己的屋子裡,繼續當一朵無憂無慮的潮濕蘑菇。
阿鸢已經讓人給你燒水,你在廳堂和大家一起吃了午飯後,她就帶你去浴室,讓你洗個澡再換身幹燥的衣服。
所謂的浴室,其實隻是一間用青磚搭出來的簡陋小屋,裡面是裝滿了熱水的浴桶,用以遮擋的屏風,以及一些洗漱用品。
小椿說以前隻有住在後院的花魁玲奈和老鸨阿鸢才能用,她們這些遊女,都是去專門的澡堂洗澡的。
你脫下衣服,跨進熱霧氤氲的浴桶,将身體泡在暖和的熱水裡。
這場雨就像是一個信号,原本還殘留着夏末暖意的秋天,終于翻了臉,變得冷酷起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有蛇類的天性,你不喜歡寒冷,會讓你沒有精神。
因此你十分享受泡熱水澡,每次都能泡到水變涼。
阿鸢大概真的很寵愛你,每次你泡澡時,都能看到在水面上漂浮的花格小球,還有其他一些小玩意。
你半張臉都埋在水下吐泡泡,隻露出一雙被熱氣熏得濕漉漉的眼睛,将小球推來推去玩了一會兒,然後忽然想起什麼似的,直起身子垂頭看向自己的胸口。
在正中央的位置,有一朵紅色的蓮花圖案,半開半合,既像将要盛開,又仿佛正在合攏。
你不記得這朵小小的蓮花,是什麼時候出現的,不過總覺得好像比上次看見時,更收攏了一點。
不過對你而言好像沒什麼影響,你就很少去理會。如果不是今天看見赤松淳背部隐隐透出來的花紋,你都快忘記原來自己也有紋身了。
洗完澡後不久,持續了大半天的雨才終于停歇,烏雲消散,露出蔚藍的高遠天空。
你安安靜靜地縮在屋子深處的暗影裡,和往常一樣無所事事地發呆。
偶爾會去尋找過往的記憶碎片,希望能回憶起什麼,但那些碎片都拼湊不起來。
上一刻是列車裡的場景,還未看清身邊的人,下一刻就切換到瀑布的轟鳴之中。
就像以蒙太奇手法拼湊的片段,你能通過毫無關聯的畫面,大概體會到一點朦胧的情緒,卻又不明白到底是怎樣的内容。
有時候忽然會捕捉到清晰的面孔,然而下一刻卻轉瞬既忘,徒增惆怅。
你發呆的大部分時間裡,其實都是在回想過去,直到想得難受疲憊,才會真正意義上的放空大腦什麼也不思考。
阿鸢在此期間來過一次,如你猜測那般詢問關于今天上午和赤松淳出門的事情。
你如實相告,說他應該在懷疑你的身份,這次邀約應該是一次試探,也将他為你買衣服的事情告訴阿鸢。
“沒關系,吉原的男人很大方,好處不要白不要,反正别吃虧就行。”
阿鸢很有經驗地擺了擺手,說:“下次他再來你就裝病,讓我去應付他。”
時間很快就到了晚上,你從仿佛人偶櫥窗一樣的格子屋裡回來,等到大家都已經睡下,才悄悄溜出胧華屋,打算今夜親自去那個洞穴偷腰帶。
然而行至半路,你忽然感受到附近傳來和那天洞中腰帶一樣的氣息。
糜爛、兇煞,帶着揮之不去的腥氣。
順着這股氣息,你來到隔壁街的遊郭,而氣息的主人也感應到你的存在,主動從房子的窗口裡遊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