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走之前不是說了讓我吃食堂嘛,而且那個點羅總叫你去,不是特殊情況你們大概率會一起吃飯,不出去吃也會一起吃個小食堂。最主要是我餓了,上次去晚了什麼都沒了,我壓根兒沒吃飽。”齊幼麟知道蔣元貞肯定又别扭了,他坦坦蕩蕩,耐心解釋。
“那可夠巧的。”
“嗯,是挺巧的。對了,羅總怎麼給你定性的?”
“定性?定什麼性?”
“他把你叫去還不就是倆部門的事嘛,怕你剛來水土不服,給你寬寬心。”
“你倒是想得挺多,”蔣元貞笑笑,“還想什麼了?”
“昨天一起吃飯我側面了解到,這倆部門的事大家應該是人盡皆知了,都猜你為什麼這麼幹呢,說估計是因為你的政府工作經曆和家庭背景讓你如此形式主義,官僚主義人家沒說,但我估計心裡嘀咕呢。”
“那你怎麼想?”蔣元貞收斂了些笑意,眯眯眼睛。
齊幼麟看蔣元貞狀态不錯,沒太顧忌,也沒注意蔣元貞的表情,大膽開麥。
“事情我和你一起經曆的,你的每一步操作我都理解,不過就是新官上任三把火是不是一定要燒的這麼旺而已。尤其你這麼年輕,我估計經過這一次,不管是不是你的分管部門,都會覺得你是個不太好相處,不太好糊弄的領導,有利有弊吧。”
蔣元貞看着齊幼麟似乎在思考,沒說話。
“你覺得防人之心不可無,做事力求萬全不留隐患,在對方看來可能就是你愛惜羽毛不擔責,而且官威大。”齊幼麟發完言,看蔣元貞臉色有點沉,又找補,“當然你坐在這個位置上,必須要做決策,就不能婦人之仁。你又年輕,他們都比你大,不來一次壓壓他們,怎麼樹立威信。”
“所以即便是你,也覺得我搞出這麼大動靜,是為了我可憐的自尊心,是刻薄寡恩的立威行為。”蔣元貞眯眯眼睛問齊幼麟。
看到蔣元貞眯眼睛,齊幼麟心說不好,這是蔣元貞不悅發脾氣前的标志性動作,完蛋了,又說多了。
“不,這是他們想法,我是永遠站在你這邊的,我幫親不幫理。不對,我幫你是既幫親又幫理!”齊幼麟懸崖勒馬。
蔣元貞冷笑,“還得是我的好兒子好秘書,下去跟别人吃了頓飯,胳膊肘就往外拐了,覺得我官僚主義形式主義是吧,哈哈哈,還真是一針見血,切中肯綮呐,不借着别人的嘴,有些心裡話你也不敢跟我說吧。我就是個傳統官僚,家裡好幾輩了都是,就是愛耍官威不近人情愛惜羽毛,是不是委屈我們齊秘書了?”
“這是人家跟我話裡話外表達的意思,我帶給你,算是輿情參考消息。我怎麼會胳膊肘往外拐?每一步你操作的時候都給我講了緣由,我知道你的發心,也理解你的難處,我永遠站在你這邊。不論你占不占理,是不是站在輿論的對立面,我都無條件跟你,更何況這件事我并不覺得你做錯。哪有讓所有人都滿意的人,所有人都滿意那你就沒有原則沒有立場了。”齊幼麟為自己辯白。
“所有人不理解我诟病我,我都能忍都能接受,包括你。我孑然一身走在這條路上這麼多年了,不怕幾句背後揣測。隻是我自己的兒子跟着别人一起質疑我,不免有些寒心而已。我能教你的隻有我認為對的東西,至于這些東西到底對不對,需要你自己去分辨選擇。你不認可當然沒關系,我不再那麼一廂情願傾囊相授就可以了。我還是那句話,我都給你了,你不要的,我收回就好了。”蔣元貞聳聳肩。
“爸爸,你不要說這樣的話好不好?我沒有質疑你不相信你,我隻是告訴你别人是這麼想的。你問我有沒有想暗中勸勸你的意思,我承認我是動了這個念頭的,我不想你太過鋒芒畢露,我不想别人與你為敵,我希望别人也像我一樣都覺得你好。兼聽則明,偏聽則暗,聽聽怕什麼?别人說的我聽聽就過了,我永遠相信你說的每一句話,我是爸爸的兒子,做不做這個秘書都改變不了咱倆的關系,你不要再一個人苦苦支撐,讓我也跟着你一起走好嗎?即便我能力不足做不了你的左膀右臂,我願意做你的盔甲,為你抵擋傷害。”
蔣元貞搖搖頭,沒說話,歎了口氣翻開眼前的材料,“工作吧。”
齊幼麟盯着蔣元貞,心裡憋屈,蔣元貞又是一副自己對不起他,他寒心受傷對自己失望的樣子。每當蔣元貞這個樣子,齊幼麟恨不得把自己的心剖出來捧給他看,恨不得時光倒流自己不曾說那些話做那些事。
蔣元貞很難認可他,一次次否定他卻輕而易舉。
他不能和蔣元貞說心裡話,齊幼麟悲哀的發現,但凡蔣元貞覺得是與他敵對說他不好的想法,即便是如此私密坦誠的父子對談,他也覺得自己對他有攻擊性,沒有和他站在一起。
也許他真的自己一個人趕路太久了,太孤單了,不能接受同路人對自己哪怕有一丁點的不認同吧。
爸爸也挺可憐的。
齊幼麟皺緊眉頭盯着蔣元貞,強迫自己放下不被蔣元貞理解的痛苦和委屈,爸爸也有自己的委屈和孤單吧。
愛是恒久忍耐。即便不被相信和理解,也要堅持。
此後兩人冷着,各忙各的,除了公事以外無話。到了飯點,蔣元貞遲遲沒有拿飯盒熱飯,平時他不讓齊幼麟做這件事。
齊幼麟猶豫了會兒,起身打算他來做,“蔣總,吃飯嗎?”
“我去小食堂,你下去吃吧。”蔣元貞也起身。
“嗯?為什麼?你約了其他領導一起嗎?”齊幼麟愣住。
“以前帶飯是因為我覺得分開吃擔心你不适應,現在我覺得你挺喜歡吃食堂的,也能交到朋友兼聽則明,以防隻接觸我一個人偏聽則暗。以後就分開吃吧,也省去為了你帶飯熱飯的麻煩。”蔣元貞又陰陽怪氣。
“……你就是要膈應我讓我難受,以此來懲罰我是嗎?”齊幼麟心裡涼嗖嗖,一股委屈湧上心頭,“兼聽則明怎麼不對了?你沒為了吓唬我騙我嗎,集團哪裡有宿舍?你要趕我走讓我住宿舍,宿舍在哪裡?虧我相信你的話怕得要死要活。即便如此,我是不是永遠把你的每句話都當聖旨都當聖經?我還要怎麼做你才能相信我?你自己有應酬不能和我一起吃飯,我不得已自己去吃食堂,是我主動的嗎,我能選嗎,哪裡就喜歡了,哪裡就交朋友了?怎麼做都不對,你就逼我吧!我不是人,就是你的一條狗!”
蔣元貞冷哼了一聲,“愛信不信,我可沒說過要你信。原來是去驗證我話的真假啊,那可不更得下去吃了!”
齊幼麟氣得發抖,“蔣總要分開吃,好!您去小食堂吃吧,我吃帶來的飯,蔣總往後不給我帶,我餓着就是了,大不了餓死我!”
齊幼麟去開冰箱拿飯盒,心疼手抖,眼淚吧嗒吧嗒掉,他覺得有時候蔣元貞真的沒把他當人看。在他那自己就是條狗,可以随意處置不必在意自己的情緒,狗哪有情緒。
也許做純粹的狗都比做自己要來得簡單開心,聽不懂人話不會思考,也就不知道主人說了哪些傷人心的話,做了哪些令人痛苦的事。
齊幼麟被眼淚模糊了視線,看不清手裡的東西,還是忍不住蹲下來抱頭哭泣。
他到底要在蔣元貞這裡流多少眼淚,才能證明他的心意,證明他的忠誠。
蔣元貞就以這樣折磨他的狀态去工作,平等的折磨刁難每一個人,人家怎麼會沒有怨言!他還聽不得一句忠言逆耳,繼續這麼記仇多心小心眼兒,誰受得了!
“我來,你讓開。”蔣元貞走過來處理午飯。
齊幼麟挪開,靠着牆角坐下,絕望。
蔣元貞熱好飯,端桌子上,走過來拉齊幼麟起來。
“吃飯了,别哭了。”給齊幼麟擦掉眼淚。
“爸爸原諒我!”齊幼麟抱緊蔣元貞,“我不知道我具體做錯了哪件事哪些事,但是請你原諒我,我們不要吵架不要沖突好不好?我愛你,你相信我,我求求你了!”
蔣元貞拍拍齊幼麟的後背,“爸爸沒有怪你。吃飯吧,都過去了。”
吃完飯蔣元貞收拾,齊幼麟倚在他身後抱着他的腰發呆。
“以後如果來得及爸爸提前送你回家,盡量不讓你自己一個人在單位吃飯,還要等爸爸到很晚。實在沒辦法的話,爸爸給你點外賣。”蔣元貞反思。
“沒關系,我都可以,隻要能不生氣,都依你。”齊幼麟呆呆的。
“我沒生氣。”蔣元貞悶悶的。
“那就好……”齊幼麟親親蔣元貞的後背,“你不去小食堂吃飯是不是錯過了和其他領導社交的機會?我不知道你一直隻是為了我,我一個人可以的,我怎麼都行,你需要就去,别為了我耽誤事。”
“不,不隻是為了你。首先食堂飯菜高油高鹽不健康,我們自己帶飯食補食療。其次我們必須分開吃,爸爸不願意。所以不隻是為了你,剛才爸爸沒有說實話在賭氣。”蔣元貞坦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