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漸漸散去,殷箫并未即刻啟程回宗,而是轉身去了後殿。作為桂主,他還需在這兒待上一晚,明日将會由禮官領着去見過盟内的各位長老聆聽教誨。
今夜他毫無睡意,于是起身去了後院,庭下如積水空明。
穿過走廊,映眼的便是滿田秋菊,如今正是姹紫嫣紅的時候。
花田中央是一座亭子,不知是用什麼材料造的,月光灑落其上,似顆顆珍珠般順着四角飛檐傾舞,疑是星河落下。
亭内站着一人。
待他轉過身來時,殷箫快步走上前去,恭敬行禮。
“弟子見過清微天聖。”
昌日溫和打量了他好一會兒,才開口道:“我們從前見過?”
殷箫面露遲疑,不知清微天聖此話何意,斟酌道:“當是不曾。弟子自記事起,今日應是第一次與天聖見面。”
昌日微微颔首,“也是。”
“不知天聖在此所謂何事?”
“吾在等你。”
他道:“明日本座有事,怕是不得見。”
殷箫不禁有些驚訝,“多謝天聖挂念,弟子謹聆教誨。”
昌日轉過身去,望着虛空緩緩開口:“本座不知教爾什麼,就告訴你一則秘辛吧。還記得那年與白茶的初次相遇,那是在一個秘境中,她救了我。你不必疑惑,她就是世人口中的白茶仙人。”
……
“昌日阿兄,白茶要向你坦白一件事,若你能接受,我們便繼續将結拜之禮進行下去,你是我阿兄,我不忍欺瞞于你。”殷白茶咬了咬唇瓣,略帶心事地看着他。
昌日雖是不解,卻依舊溫和道:“小妹為我做的我都看在眼裡,無論何事,都不會影響你我之前的感情。”
殷白茶垂下眼眸,緩緩道來:“其實,我還有一個身份——蔔瑞族族長。”
“我入世的目的實則是為了給我族開辟一片新天地。世人皆知神族隕落,卻是不知作為附屬的蔔瑞也将受其影響。我們居住的地方越來越危險,出生的孩童也漸漸減少,于是我被委以重任,出來尋找新的居所。”
“蔔瑞的富足世人皆知,我族的财産也早已被有心之人盯上。為護蔔瑞周全,我們必須同各大宗門達成協議,以求得他們的庇護。如今,我既已認定你是我的阿兄,便不願再欺瞞于你,小妹将實情告知于阿兄,也隻為了在往後若我族遭難,阿兄能幫我族人一把。”
殷白茶說完了,眼眶也紅了。
昌日自打同她認識起,還從未見殷白茶哭過。于是連連答應,并再三向她保證,他一定會将她的族人當做自己的親人對待。
白茶破涕為笑,輕聲問道:“阿兄不怨我從日的欺瞞嗎?”
昌日搖頭:“一點不怨。你既願告知,便是真正信我,今日不怨,往後亦是。”
……
清微天聖微微閉眼,接着說道:“後來,阿妹喜歡上了一名散修,在那人失蹤後,她發現自己有了身孕。然而,當年她去魔族調查時才知那人竟是……竟是魔族的魔尊!她說,沒想到最終竟是自己引狼入了室,她對不起族人,會以死謝罪。于是設計殺了魔尊,還拉了半個魔宮陪葬。”
殷箫愣神良久,才出聲道:“所以,當年的白茶仙人并非去為族人報仇的?”
清微天聖點頭又搖頭,“她本是去查明真相并找出幕後主謀的,然而竟發現了如此絕望的事實。‘入侵與滅族兩道命令竟不是同一人所下,阿妹不知回來後該如何面對自己的族人和兒子,于是隻好拉上那二人共赴黃泉,算是給死去的蔔瑞族人賠罪’,這是她死前給我寄回的最後一封信中的内容。”
“所以……蔔瑞并未被滅族,下令趕盡殺絕的人也并非魔尊?那另一人是誰?”殷箫問道。
昌日搖頭,“阿妹沒說。況且魔族早已将當年的消息全面封鎖,那日死去的人也都被毀屍滅迹,前魔尊的舊部也早已潛藏保命,他們……應該知道些什麼。不過經吾多年打探,這其中定有魔族長老與魔後管氏的手筆。”
清微天聖轉過身來,将手搭在他的肩上,“我如今能告訴你的就隻有這麼多了,至于這些對你有何幫助,就隻看你自己了。”話罷,他又仔細看了看殷箫的模樣。經此一别,不知下一次見面又是什麼時候了。
“弟子多謝天聖。”殷箫目送清微天聖離開。
方才的多謝,既是謝他告知以秘辛,也是謝他療愈了自己在鍛境中與季俊對壘時留下的暗傷。
第二日。
“師尊!”
殷箫一踏入清虛殿就見到了自家師尊的背影。
顯然,容予早已在此多時。
殷箫看向一旁的古華仙人,依舊規規矩矩地朝他行了個晚輩禮。
容予見是他來時面色方才柔和了些。隻見容予朝着上座的長老微微緻意,側身對殷箫道:“阿箫,走吧,我們回家。”
話罷,容予不再理會一旁的古華仙人,帶着殷箫徑直出了殿門。
師徒二人走在路上,殷箫瞧着容予的情緒依舊有些不大對,出聲詢問:“師尊,你與那古華仙人方才在談什麼?”
容予:“沒什麼,就鍛境中的一些事兒。”
殷箫點點頭,看樣子應該是沒談出什麼結果了。
他湊到師尊跟前,笑嘻嘻道:“沒事兒的師尊,你瞧我不是好着呢嗎,别生氣啦?”
容予欲言又止地看着他,雪白的腕子擡起,在他頭上清脆落下兩聲敲響,“就你心大。人家也是咬死了你沒受傷,因而定不了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