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後,魔族,寅時至。
“咚——咚——咚——”
天空傳來鐘聲,清朗,悠遠,沉靜,仿佛響自天上。
人們從床上爬起來仔細聽,包含着恐懼和好奇。
魔族,雲光殿。
殷箫揉着眉心聽着臣子來報。
“尊上,據巡夜将軍來報,全城各處都聽見了鐘聲!然而不知是何人所敲。”
“敲了幾聲?”
“回尊上,九聲。”
坐在殷箫下方的年輕男子開口:“九聲,這是何意?……九九歸一?”
殷箫瞥了他一眼,冷聲道:“此乃議事殿,不穿衣服就出去。”
年輕人朝他做了個鬼臉,小聲嘟囔:“你才沒穿衣服呢……我隻是沒整理好而已,哪個傻子半夜穿衣……”
男子雖嘴上不服,手上的動作倒是不曾懈怠,他将自己參差不齊的衣衫整了又整理了又理。
殷箫不再看他,低頭轉動着手上的藍色指環。不知從何時養成的習慣,每當思考時他總喜歡這麼做。
……
卯時一刻,殷箫攜衆人站在城牆上眺望無邊黑暗。半個時辰前,他們已經查明聲音源自東方,且并非人所敲。
站立了許久,身後漸漸有竊竊私語傳來。
“你說,為何要大半夜上城樓啊?”
“莫非……尊上要帶我們祭天?”
“這天上的星星有什麼好看的,咱們不從小看到大?”
“诶,諸位請看,不知是不是在下的錯覺,天好像比往常更黑了?”
……
殷箫隻手扶着城牆,眯着眼睛眺望遠方,東方的天幕好似透出了一抹光亮。
天空逐漸泛出魚肚白。
“天,亮了?!”
魔族百姓站在街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天空。這種奇特的景象,隻存在于他們幼時的記憶裡或是老人的口中過。
“娘親,天也會發光嗎?”三歲稚子趴在母親肩頭,正嘗試着用手抓住眼前的縷縷光線。
“老叟此生竟還能見到太陽!此生無憾,哈哈哈,此生無憾啊!!”一老人棄杖,老淚縱橫仰天長嘯。
城牆上的大臣們感慨萬千,“天道終于寬恕魔族了……哈哈哈!”
“上天降休,魔尊錫祜!上天降休,魔尊錫祜!上天降休,魔尊錫祜!”
衆人朝殷箫拜去,聲音震耳欲聾,傳到天邊。
殷箫撫牆而笑,陽光灑在街道上。此刻,歡喜同時。
不知過了許久,殷箫依舊背對衆人望向天空,無人看見他眼底的悲傷。
天道都複生了,師尊啊,你何時歸?
……
數日後,阿裡城。
天氣漸漸熱了起來,容予準備為自己置辦些過夏的衣裳,于是今日又進了城。
這實屬無奈。雖說洞府内有各類法衣,不過虞淵距離人族太遠,憑如今的容予根本無法在短時間内到達。因此也隻好退而求其次,入城買些衣物來應急。
一進店門,店主人就熱情地迎了上來,笑眯眯地将他看了又看。腦子裡已經在盤算着他穿着自家做的衣服出去時,會招來多少生意了。
容予被她看的有些不好意思,忙說想要自己逛逛。店主人心生遺憾,隻好一步三回頭的走回了櫃台。
“诶,聽說了嗎?魔族的太陽回來了!”
容予剛拿起一件衣服,就聽一旁的男子正興緻盎然地同友人聊着天。
他拿衣服的手頓了頓,又聽那友人答:“可不是嘛,終于為自己贖完罪了。還說這是他們魔尊帶去的福音呢!”
男子道:“唉,說他們也是慘。”
友人說:“可不是!想當年啊……”
二人的聲音漸行漸遠,後面的也就聽不清了。
容予低頭看着手中的衣服微微怔神,這是他回來後第二次聽到殷箫的消息。
“老闆,結賬。”
“诶,來啦!公子這麼快就選好了,可要到裡間将新衣換上?”店主人滿臉殷切地看着他,“公子身子修長、氣韻極佳,換上後定能捕獲全城女子的芳心!”
容予看了看面前的衣服,又低頭瞥了一眼自己的墨白道袍,尴尬一笑:“不必了,将這兩件包起來即可。”
“啊?哦,好的,您這邊請。”店主人遺憾不已,隻好将他領到櫃台前結賬。
走出城門時,城外正遊着野鴨子,周遭十分安靜。看着護城河水緩緩流動,溫柔而執着地向前流去。
他想,自己要去一些地方看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