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晖氤氲,天邊染着橙色的絲帶,稀疏的薄雲定格在山峰頂端,靜谧的林間傳來聒噪的蟬鳴聲,一輛黑色越野馳騁其間。
“天要黑了,我們找個地方休息一晚吧。”唐祠邊把着方向盤,邊提出建議。
副駕駛上的孟雁雲瞧了眼前方的落晖,“再往前看看。”
這裡處在山間,他們暫時還未尋到一絲房屋的影子。
後座的兩人沒有回話,唐祠隻當他們默認。
他們下午才出發,身上都帶着傷,尚且晚上在林子裡行駛并不安全。
過了幾分鐘,陸七指向窗外,“那裡有個小鎮。”
唐祠偏頭看去,幾百米處有幾個白色的建築,他尋着土路慢慢向其駛去。
離開苗疆村回到縣上後,陸七不想開着一坨鐵回去,便将車子一道賣給了鐘正峰兩父子,狠狠地賺了一把。
車停,一陣灰塵濺起。
四人陸續下車,打量起這個小鎮。
顧名思義,小鎮小鎮,真的很小...這裡的房子他們兩雙手都數得過來。
“這個時間,村民們應該已經幹完農活回來了。”陸七擡腿走向最近的一個房屋,“去問問,能不能留我們一宿。”
唐祠跟上她,孟雁雲和鐘行則站在車旁,邊如無其事地察看四周,邊靜等他們音訊。
唐祠走到門口,向略暗的屋内探了探頭,“你好,有人嗎?”
過了半響,裡面才傳來謹慎的詢問,“誰啊?”
裡屋緩緩走來一個中年婦女,穿着花布襯衣,眼中浮現出一抹警惕之色,“你們是哪裡來的?做什麼?”
“阿姨,我們是來旅遊的,天快暗了,晚上開車不安全,想在你們這裡休息一晚,可以嗎?”陸七眨着無辜的大眼,模樣甚是單純可憐。
唐祠微驚,不可思議地瞟了眼陸七,而後附和道:“是啊姐姐,我們幾個一起出來旅遊,半路拍照的時候,我兩個朋友不小心摔傷了,所以想在你們這兒借宿一晚。”
婦人探出頭睨向不遠處車旁站立的兩人,眉間的懷疑并未就此消散,“哎喲怪可憐的...但我家裡房間不夠,要不你們去别家看看?”
陸七微挑了挑眉,還挺警惕。
“阿姨,哪家有空房間啊?”
陸七沖她無害地笑了笑,這話倒是把婦人噎住了。
“這...”婦人明顯有些無所适從起來,她略有心虛地别開視線,片刻擡手像是随意地指向某處,“那兒吧...春燕家應該有多餘的空房間,你們去問問她。”
婦人說完便關上了大門,不是她太小心翼翼,而是他們這裡從未有過外人留住,再說這窮鄉僻壤的地方,誰會來這邊旅遊啊?
唐祠輕歎一聲,倒也理解婦人的婉拒,“我們确實有點奇怪,你别怪她。”
陸七的肩膀無謂一聳,“這才正常,要是她立馬熱情的邀請我們進去,那才有鬼。”
想起她方才佯裝可憐的模樣,唐祠不免失笑,“小七,你經常外宿嗎?我看你剛才還挺熟練。”
“唐祠哥,給你提個建議。”陸七偏頭,唇角挑起一個狡黠的弧度,“别在外面顯露太多,有時示弱不見得是件壞事。”
他明白,讓别人小瞧,放下戒心,也是為自己鋪路。
走到車旁,唐祠指向婦人方才所指之處,“剛才的大姐說那裡有房間,我們去看看。”
天邊最後一縷橙色已經沒入山峰,陸七擡手猛地一拍,她嫌惡地拂掉掌心中的死蚊子,“趕緊走吧,再慢悠悠下去,這裡的蚊子都要被喂飽了。”
聲落,唐祠一掌拍死正吸他手臂血液的蚊子,“山裡就是蚊蟲多。”
婦人所說的那家房屋離的并不遠,小鎮上的房子大多都分布在公路右邊,白色的磚瓦房,并不落後。
門前,唐祠敲了兩聲,“你好,有人在嗎?”
裡面很快就走來一個穿着淺色短袖長褲的女生,大約比他小兩三歲,眉間隐露疑惑,以及憂慮之色。
“你們...有什麼事嗎?”
“天快黑了,我們怕開夜路不安全,方便留我們一晚嗎?”頓了下,唐祠又補充一句,“我們可以給你付房錢。”
女生有些猶豫,她抿了抿唇,小心打量起他們。
“姐姐,别擔心,我們不是什麼壞人。”陸七眨着大眼咧開嘴,指向唐祠,“如果你擔心房錢不夠,那沒事,甭管多少錢,找他,多少都付。”
“......”
唐祠的心中自是無語極了,睜着雙目盯向陸七,而對方則是回以無辜的笑容。
“我說錯了嗎?唐祠哥。”
半響,他微笑着對女生說:“...對。”
女生瞧見他們這般,也慢慢放下戒心,雖然後面神色漠然的兩位還是讓她有些懷疑,“你們進來吧...”
“謝謝。”唐祠很是感激。
陸七揚唇而笑,“謝謝姐姐收留啦。”
女生走到門前,向外看了看,面上慢慢流露一絲擔憂。
“怎麼還不回來...”
屋子不算大,普通的農村自建房,收拾的還算整潔,二樓房間有餘。
“姑...不知道怎麼稱呼你?”唐祠問。
女生走進去,“我叫趙春燕,你們是哪裡人啊?怎麼走我們這裡來了?”
“我們從水楓來湘西旅遊,碰巧經過你們這裡。”
趙春燕似懂非懂地點了下頭,“你們坐吧。”
陸七指向桌上砍好的數根高粱,“姐姐,這個可以吃嗎?”
“你吃吧,我剛從地裡拿回來。”趙春燕輕輕點頭,心中的戒心也在慢慢放下。
“這個是什麼?”唐祠小聲問。
“高粱啊,跟甘蔗差不多,不過要甜一點。”陸七拿起一根就開始用嘴撕開外面翠綠的硬殼。
鐘行輕瞥了她一眼,眼角微勾,低啞的嗓音缱着慵懶,“别把嘴劃了。”
陸七回以白眼,“...能不能盼我點好的。”
門前路過一個婦人,趙春燕立馬跑上前,“三嬸,你家石頭回去了嗎?”
“回去了啊,他下午就跑回家了,不知道又去哪兒瞎玩的,身上弄的到處都是泥巴。”三嬸的臉上頗有怒氣。
“你看到小勇了嗎?”
三嬸往屋裡瞧了瞧,看到裡面陌生的四個人顯然一驚,而後低聲問:“你屋裡的那幾個人是誰啊?”
“過路的。”趙春燕緊接着說:“石頭沒跟小勇一起回來嗎?”
“小勇沒回來?”瞧見趙春燕憂心的臉,三嬸安慰道:“别擔心,孩子就是貪玩,沒準過會兒就回來了,肚子餓了自然曉得回家。”
她的話稍稍起了點安慰,“也是...不是一次兩次了,等他回來我一定好好教訓他!”
“可别打他啊,小勇還小,多虧你這個姐姐,不然...”三嬸輕歎一聲,臉上又堆起無奈而淳樸的笑容,“我得回去給那兩父子做飯了,甭擔心,有什麼事就來找我們。”
“好...三嬸你慢慢走。”
趙春燕站在門口又伸長脖子望了望四周,過了片刻,她洩氣地走進屋内,瞧見桌邊的四人,心底難免泛起些許緊張。
“你們...要吃飯嗎?”
陸七吐出高粱渣,舔了舔唇上的甜汁,“要啊姐姐,我都快餓死了。”
趙春燕忍不住笑了下,這下她的戒心徹底沒了,“我做了土豆飯,你們不嫌棄就吃點吧。”
“是嗎?!”陸七起身驚喜道:“怎麼會嫌棄呢?農家飯可比城裡的飯菜好吃多了!”
“那就好,我去給你們盛出來。”
等到趙春燕走進廚房,陸七收起笑容,坐回凳子又翹起了二郎腿。
“不當演員可惜了。”
孟雁雲冷然地落下一句話,語裡含着幾絲嘲諷。
陸七并不惱,反而笑的一臉得意,“不怕你笑話,我還真有幸當過一次。”
“隻有一次?”
鐘行輕飄飄地開口,喉間隐含笑意。
“沒準一次都沒有。”陸七的視線對上他幽深的眼眸,眉眼彎彎,“大叔,你認為人隻有一副面孔嗎?”
“至少你不是。”
陸七掃了他們一眼,嘴角緩緩翹起,“在座的各位,哪一個是呢?”
鐘行撩下眉峰,雙腿懶散地搭在地上,唇角微不可查一揚,眸色微沉。
“你們...”一旁的唐祠欲言又止。
他總覺得他們這樣比吵架還要讓人擔心,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