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塵暴并不漫長,沙塵飄散,璀璨的夜空得以重現。
黑熊的車不知道開往哪兒了,他們在沙塵暴中走散,但不重要,本就不會是一路人。
後座的陸七奄奄一息,她的臉色蒼白極了,身上十分冰冷,左肩疼得她直打哆嗦。
方向被打亂,越野漫無目的行駛,鐘行凝了眼後視鏡中緊閉雙眸的小臉,臉色愈發陰沉,眸底閃過急憤,擡眼又見一片黃沙,他不禁捏緊了方向盤,暗罵一聲。
操!
唐祠扶起陸七,查看了下傷勢,又摸向她的額頭,“不行,傷口發炎了,她的身體很冷。”
鐘行停下車,兩三秒便将身上的外套脫下扔給他,而後又繼續行駛。
“給她穿上。”
唐祠迅速給陸七套上,偏頭看向窗外漆黑的沙漠,“是迷路了嗎?”
“顧好她,我會把你們帶出去。”
晚上在沙漠開車極度危險,氣溫驟降,也容易迷路,但她已經等不及了,必須馬上去醫院。
就在鐘行還為方向犯愁時,前方突然出現成千上百的冤魂,是那些被西夜王獻祭的百姓。
這些冤魂并排站在一邊,衣衫褴褛,神情釋然而感激,都指向左側,是在為他們指路。
唐祠震驚的望着眼前的衆亡魂,“他們...”
鐘行當機立斷,掉轉車頭,開往鬼魂們所指的方向,“這些都是被她超度的亡魂,在給我們指路。”
越野路過最後一名遊魂,鐘行觑了眼旁邊的後視鏡,車後的鬼魂們逐漸消失于沙漠上,一陣小風沙刮過,蕩然無存。
唐祠偏回頭,甚是感歎,“他們去投胎了吧...”
一直被困于地下,受盡折磨,如今終于解脫,沒有比這更好的了。
越野終于回歸正确的方向,鐘行踩緊油門,車輪碾出狂亂的風沙,猶如今日的瘋狂。
鐘行看了眼油門表,暗咬住牙隻想大罵,油快耗盡了,這無異于自殺。
半刻,越野頹然停下,唐祠困惑道:“怎麼停下了?”
“沒油了。”
唐祠強壓心慌,擔憂地看了眼懷中的陸七,“到縣城起碼要半天,小七等不了。”
“這裡不會有人來。”鐘行走下車,随後打開後車門,“我們走回去。”
唐祠雖然覺得這個辦法很笨,但說的又何嘗不是事實。
鐘行托起陸七一下子就将她放到後背,唐祠連忙背上包,裡面還有半瓶僅剩的水和一點食物,本來是很充足的,但在西夜弄丢了一個包。
脖邊傳來微弱的氣息,她的臉蛋十分冰涼,沙漠晚上的溫度很低,他們兩個沒了外套四肢更是凍得僵硬。
“臭丫頭,堅持住。”
蘇青青拉着張秋先行向前方飄去,“阿秋,我們快點找人幫忙!”
“好!”
雖然無人看得見他們,但還是要試一試。
不知走了多久,腳踩在沙子上軟綿綿的,如同唐祠此刻的身體。他掏出還剩一點的礦泉水,快走到鐘行身旁。
“阿行,你喝點吧,背着小七應該很累。”
鐘行看都沒有看一眼,他的嘴唇已經泛白皮,仍繼續向前邁去,隻是步速變得越來越慢。
“不用。”
“那給小七吧。”
唐祠小心翼翼的給陸七喂下,瓶子已空,他放進包裡,貪戀地舔了舔幹澀的唇。
路途遙遠,前途未知。
又過了兩個小時,唐祠終于承受不住,倒頭下去。鐘行想要過去查看,但他剛走兩步驟然跪地,他的極限也快到了。他們脫水的厲害,加上寒冷入骨,走到這裡已經是極限。
他将陸七抱在懷中,輕挽她的發絲到耳後,唇邊漾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臭丫頭,還挺能睡。”
他放下陸七,艱難地站起身走向唐祠,拉起背包帶子便将唐祠緩緩拖上前。須臾,他彎腰将陸七重新上背,一手拉着唐祠,在沙漠中步履艱難。
“沙沙...嚓嚓...”
腳步聲,拖拉聲,不絕入耳,卻是那麼艱辛。
一絲白線從天邊勾起,接連着,柔和的橘黃慢慢擠進黑暗,灑落于整片沙漠。
他的眼皮很重,嘴唇很幹,腳像嵌着鐵塊般沉得邁不動一步。溫度在緩緩上升,但他的氣韻已經散盡。
終于,他還是倒在了黃沙上,同他們一起。合眼之際,他攥住陸七的手腕,嘴角微微上揚,此後沉睡不起。
太陽露出全貌,耀眼的光芒普照大地,沙子不停的閃爍,恍如白天的星星。
“叮當...叮...”
三隻駱駝背朝陽光而來,金邊勾勒出它們的身形,片響,停在癱倒在地的三人面前。
中間的一個駱駝背上,還坐着一個人。
“哎呀...怎麼搞的這麼狼狽。”
擔心的詞句,語氣裡卻是事不關己的輕笑。
**
等到陸七醒來,已經過去一天。
夕陽西下,餘晖映照進眼瞳,她忍不住伸手遮擋。
“小七,你終于醒了。”唐祠欣喜地走過來,按下呼叫鈴,“醫生,她醒了!”
陸七緩緩坐起身,左肩纏着繃帶,疼得她龇牙咧嘴。
“唐祠哥...出來後發生了什麼?”
她爬上地面後,就昏睡不醒,這期間根本沒有記憶。
唐祠将事先準備好的溫蜂蜜水遞給她,“幸好一個老人家救了我們,不然我們就死在沙漠了。”
“老人家?”陸七抿了口蜂蜜水,口腔頓時滋潤,“什麼人會去那裡?”
“他應該不是本地人。”
唐祠醒來時是在駱駝的背上,擡眼便看到前方同樣躺在駱駝背上的鐘行,而陸七則在那老人的後面馱着。
老人注意到他的清醒,便将一個水袋扔給他,“喝點水。”
“您是誰?”
“救你們命的人。”老人撫着胡須,笑了笑。
唐祠貪婪地飲下水,擦去嘴角的水漬,“多謝您相救。”
“你們幾個裡,還是數你最講禮。”
“您認識我們?”
這下老人沒話了,騎着駱駝款款向前。
醫生進來檢查了下,傷口已經不發炎了,他讓陸七注意飲食,别讓傷口碰水便離開。
陸七掃了眼空蕩的病房,“大叔呢?”
“他出去抽煙了。”
“煙鬼。”
唐祠無奈輕歎,接過陸七手中的空杯放下,“阿行真的很擔心你,路上車子沒油了,他背着你走了一晚上的路。”
而且還是在沙漠裡,他說這些也是想讓他們少吵點架,明明都挺關心對方的。
陸七垂下卷翹的睫毛,不經意瞥見手腕有一圈微紅,她想不起是在哪裡弄的。但昏睡中,她是感受到有人一直背着她...很溫暖。
不知道為什麼,她的心情開始煩躁,一種莫名的情緒湧上來。
不想了不想了,煩死了!
“那夥人呢?”
“我們出來後就起了沙塵暴,走散了,一路上都沒看到他們。”
“可惜了...”
“可惜什麼?”唐祠不解。
陸七捂住胸口,心痛道:“那麼多金銀珠寶,我傷成這樣,好歹給我點醫藥費吧。”
“......”
“财迷。”
門口響起低低沉沉的笑,擡眸看去,隻見鐘行從容地走進病房。
陸七薄嗔淺怒,眸光流轉,對上那雙深邃的眸子,她倏而撇過頭不爽道:“我是财迷,你管我!”
鐘行靜靜地看着她,眸瞳底閃過一抹不輕易流露的溫柔。
“等出院後,我們去好好感謝一下那位老人家吧。”唐祠笑語。
“他不是尋常人。”鐘行想起這兩次相遇,總覺得有點刻意,“剛來那天我遇見過他,是他告訴我方向。”
唐祠微訝,“這麼說,他知道西夜在那裡!”
鐘行沒回答,側頭看了她一眼,唇角微勾,低低地笑了下,“他算的還挺準。”
“什麼算的...”陸七停話,眸子一轉,擡頭對上他的視線,“他長什麼樣?”
唐祠微仰頭回憶,“就是一個七十歲左右的老人家,戴着一副小墨鏡,穿着深灰色的衫衣,有一把花白的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