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剛拂曉,一行七人踏雪而上。
紮南村距離康桑雪山約三十公裡,道路艱阻且狹窄,汽車不能通行,所幸洛桑家中養有馬匹,他們才得以免受徒步雪山之苦,撿些重要物件駕馬而行。
漫漫山峰,高聳入雲,巍峨似神魔,七匹駿馬沿着小路蜿蜒前行。行至半途,天空飄起了風雪,且有變大的趨勢,洛桑當即跳下馬,拉緊缰繩招呼着身後的幾位。
“我們得找個地方避避!風雪大了,騎馬不安全!”
肖雲徽應道:“好!”
陸七跳下馬,戴上防風鏡和圍巾,牽着馬跟在他們後面。她身後就是鐘行,無不例外,都将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
走尋半個鐘頭,他們安置好馬匹後躲到一處狹窄的洞穴。洛桑扒到洞口,向外探了探,回頭沖幾人說:“這風雪刮不了多久,等停了我們得抓緊趕路了,必須在天黑前趕到康桑峽谷,我們得在那裡紮營過夜,那裡易守難攻,安全些。”
“康桑兄弟,這一路上我并未看到狼,你可留意到它們的蹤迹?”鐘行摘下護面巾和護目鏡。
“這些畜牲十分狡猾,它們定是早就發現我們的行蹤,在前方等着我們呢!”
肖雲徽沉了沉目,對曲騰三人說:“一路上都注意點,别分心了。”
“是,五叔。”
陸七攤開地圖,回想着沿途所見所感,沉默地掐起了手指。
東方木,南方火,西方金,北方水,中央土。震庚亥未巽辛木,乾甲兌丁巳醜金,坎癸申辰水,離壬寅戌火,坤乙艮丙土。龍不易令人全見,而山脈過峽處,亦必有掩護,龍須角頸眼,而地之将結處,必有砂案。我們一路向上,踏脈而行,分支極少,脈形敦實,必藏有氣。
“怎麼樣?”鐘行遞給她一壺水,并扭開了瓶蓋。
她收起地圖,接過水仰頭喝了一口,随手擦去嘴角的水漬,“路線是對的,鐘衍的墓就在前面那座雪山上,不過這裡龍脈頗多,應藏有不少古墓,就是不知道這鐘衍的墓還在不在?”
“你最好祈禱他的墓還在。”肖末雪冷笑一聲。
倘若白跑一趟,你就别想再活着離開這裡!
陸七并不将她放在心裡,自然不會把她的話聽進去,輕蔑的斜她一眼,皮笑肉不笑道:“真是好大的殺意啊…肖末雪,雪海無情,誰都還不一定呢。”
“你…”
曲明召拉住欲上前的肖末雪,她被肖雲徽的一記眼神喝退,不甘地甩開手,氣憤地走到牆角,牙齒咬得咔咔作響。
我遲早要宰了她!
風雪一停,七人便馬不停蹄地趕路,踩着最後一縷日光抵達了康桑峽谷,巍峨的主峰就在眼前,所及之處皆為雪白。
洛桑尋得一處夾縫搭上帳篷,兩邊皆有路,前方是矮崖,較易防守且能逃生,确是一處極好的紮營地。
生一把篝火,幾人圍坐在火旁,洛桑和鐘行剛探路回來。二人一坐下,洛桑便将現在的情況講出,“前面這一片就是康桑雪山了,我也隻到過這裡,再遠再深的地方我就沒去過了,那裡冰峰很多,一個不注意就會掉進去,佛祖也救不了的。”
曲騰朝陸七伸出手,“地圖給我,墓穴就在這裡了。”
她不為所動,烤着火眼皮都沒擡一下,“不用看了,他的墓就在左邊第二個山峰之間。原以為地圖所繪山勢呈現祥雲之狀,可現在我發現這不是雲浪,倒更像是惡鬼之形啊。”
由于角度的變化,她才偶然瞥見這片雪山乃是魔鬼留下的爪印。
龍脈之地,藏有豐富氣韻,确形有惡鬼,真是怪異至極,有趣得很。
“你還會怕惡鬼?”曲明召哂笑道。
“我自然不怕。”她眼角噙着絲冷笑,别有深意地掠過肖雲徽四人,“我是擔心你們會怕啊。”
曲騰取下步槍開始擦拭,“不勞你操心。”
鐘行掏出一根煙就着篝火點燃,目光冷如冰川卻藏有憂慮,“晚上都把槍抓牢了,這些餓狼可要來捕食了。”
說罷,肖雲徽取出兩把步槍丢給鐘行和陸七,“晚上輪流值班,一人一組,兩小時。”
洛桑握緊手中的獵槍,這是德吉阿爸交予他的。
陸七二人對視一眼,對肖雲徽此等大方舉動并未多說什麼。沉默須臾,鐘行先行開了口,“會使嗎?”
她并未馬上搭話,端摸着冰冷的槍杆,忽地,槍頭一轉,槍口直接對準他背後,砰的一聲驚起一陣雪花,下得衆人握緊了槍支。
“今晚有肉吃了。”
鐘行一挑眉,槍聲似乎還纏在耳邊,愣了兩秒後他回頭一望。發現十多米處,一隻雪兔癱倒在地,鮮豔的血液浸濕了一片白色,紅得刺目。他輕輕一笑,并不惱她的挑釁,“什麼時候學的?”
“這還用學?”她收起槍,得意地揚眉,“我這是天賦異禀。”
兩年前,剛與賈半仙分開不久。她途徑一個邊遠山村時,遇見了一夥匪徒,仗着從村裡老人手中搶來的幾杆獵槍就為非作歹,不巧将路過的她看上,想要霸王強上。陸七自然不會手軟,幾番交纏下,她奪過獵槍,可因為不會使,幾聲亂槍下,吓得匪徒屁股尿流。因禍得福後,她将獵槍還于了原本的主人,并請教了正确的使用方法。
學了個把小時,連資深的老獵人都誇她有天賦,是個打獵的好苗子,奈何她志不在此。
“厲害!”洛桑跑過去撿起垂死掙紮的雪兔,提着兩隻兔腳跑回來,毫不吝啬地誇贊道:“厲害!我原以為你隻是個柔弱的女人,沒想到槍法這麼準!”
“承讓了,洛桑小哥。”陸七接受的一點都不謙虛。
洛桑興奮的跑到旁邊開始殺兔、剝皮,準備今晚難得的新鮮葷菜。
天黑得很快,風雪交加,冷得刺骨。大家陸續回到帳篷休息,而值班的曲騰守在外面。陸七不着急回帳篷,她站在矮崖邊,朝下掃了一眼,不高卻險峻,她擡頭望向前方高聳黑暗的雪峰,忍不住歎出一口氣。
生死難料啊…真想回家睡覺。
“陸七,你認為你能活到現在是巧合嗎?”曲騰忽然出聲打破靜寂。
她眉心稍微一蹙,轉身仔細地端量了一番坐在火堆邊的男人,意味深長地翹起一側唇,“你貌似藏着不少。”
“你覺得呢?”
“我怎麼知道。”她聳一下肩,提步邁向帳篷,卻在經過他身側時停下了腳步,“一般情況下,這種人都不會有好結果。”
話音被風雪挾走,她掀開帳篷走進去,留下他一人于黑夜雪間。
他冷冷地注視着火焰,目光中顯露出不再遮掩的野心。
都是蠢貨!
帳篷雖不怎麼保暖,但比跟外面比起來簡直是一個天上地下,一進帳篷她就覺得自己全身被凍僵的血液都在溶解、回流,身體也開始回暖。
鐘行靠在山脊邊,兩隻長腿懶洋洋地搭在地上,朝她勾了勾手,音色慵倦而沙啞含着絲笑意,“過來。”
她走過去,一屁股坐在他旁邊,背靠堅硬的石壁,“幹嘛?”
“睡覺。”
他攬住她的肩膀,将她抱在自己懷裡,避免她與石壁直接接觸,左手一勾,毯子頃刻蓋在二人身上,隔絕了不斷偷襲的冷風。
陸七靠在他胸口上,倒也沒反抗,任由他抱着攬着,她疲了也累了,這等舒服之事她怎能拒絕,雖在外人面前有點難為情,但比這冰冷堅硬的石壁好受啊。
面子什麼的都無關痛癢,舒舒服服的才是王道!
“這會兒倒乖的跟個貓似的。”鐘行的下巴蹭了蹭她的發頂,暗光下瞳底氤氲着溫華。
“哼。”她蹭了兩下他的胸膛,挪了個更為舒适的姿勢,“看在你給我當床的份上,我不跟你計較。”
睡到半夜,陸七徒然被一陣槍聲吵醒,她當即睜開眼拽起身側的步槍,而旁邊的鐘行早已不見人影,不留一絲殘餘的溫度。她同一樣被驚醒的曲騰等人快速跑出帳篷,寒風肆掠,嘶吼如厲鬼嚎叫,隻見昏暗中幾十雙幽綠色的眼睛正虎視眈眈地沖向他們,而前方端着槍與之對峙的正是值班的鐘行,他不敢松懈,接連打出子彈,可狼群實在太多了,他一人無法阻擋。所幸,帳篷裡的人聽到槍聲已醒來,七人圍着一圈,形成一個防禦圈,分别應對從四面八方撲來的狼。
“砰砰砰!”
“……”
接連不斷的槍聲響徹雪夜,耳膜似乎都要被驚破,七人顧不得寒雪的拉扯,與惡狼搏鬥中早已熱血沸騰,神經被拉到了最高點,容不得半點輕懈,一朝失足便是堕入黃泉路。
狼群饑餓似虎,數量極多,一隻倒下,另一頭接上,陸七覺得再這樣下去,先沒的會是他們的子彈,持久戰是條死路。
“擒賊先擒王!”她一槍瞄準正撕牙咧嘴撲來的灰狼,子彈正中它眉心,“持久戰對我們不利,先把狼王幹倒!”
衆人何不知這樣的道理,可狼王在哪裡?現在這些都是小兵,厲害的還在後面,狼王是狡猾陰險的,它就是要等到他們快無力的時候再出來一口咬掉他們的脖頸。
洛桑留意到前方寒夜中一雙暗綠色的眼睛鷹瞵鹗視,可它紋絲不動,不似這些狼撲如餓虎,倒像是個耐性十足的将軍,等着獵物耗完最後的力氣,笑看着其負隅頑抗。
“它就在我前方百來米處!”洛桑轉手又打死一頭狼,大喊,“你們掩護我,我去解決了它!”
就是這群畜牲害得我阿爸再也站不起來!
“洛桑小心!”鐘行繃着臉掉轉槍頭,掩護他前行。
幾人逐漸縮小防禦圈,開始向前掩護洛桑,陸七在裝子彈的空隙,一頭野狼撲來,正當她想躲開時,一顆子彈從耳側劃過,正中其腦袋。她已填裝好子彈,重新端槍調整,餘光朝側後撇了眼,是曲騰,他已挪回槍口對準前方厮殺。
對面的鐘行注意到了剛才發生的一切,就在他發現那頭餓狼時,本打算開槍解決,卻被攻來的另一頭耽誤了時機,回頭再看去時曲騰已端槍解決,對此他沒什麼情緒,見到她平安無事,他便松了口氣。下一秒,他眸光一斂,必須盡快結束戰鬥才行。
洛桑前行的不是很順利,狼群數不盡的奔湧而來,滿地的鮮血與屍體亦無法阻止他們對食物的渴求。
彈盡糧絕,鐘行迅速填裝好子彈,槍杆一橫狠狠打在飛撲而來的餓狼腦袋,“先賣個慘,讓它們以為我們沒子彈了,把狼王引出來!”
“好!”肖雲徽率先示意,收起槍拔出背上的斷刀開始揮砍撲來的餓狼。
幾人相繼跟上,取下冷兵器迎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