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吧,我想請求你們,萬一有媒體采訪啥的,千萬别把我的名字和臉暴露出去!
“是這樣的,我老婆做醫美服務的,她的客戶基本都是女人,如果這事兒鬧大了,激起衆怒,她的生意一定會受到影響。我坐牢沒事,我不能牽連她啊!”
一旁,李慧敏當即抹起了眼淚,深情款款地看了丈夫一眼,再看向連潮道:“連警官,确實是我說服他來的。不過他人既然來了,也打算主動交代一切……這也算是自首,是不是?
“這個量刑上面,是可以減輕的,對吧?
“當然,我也會請最好的律師——”
連潮眉頭皺得更緊。
張晨陽演這一出,恐怕并不是有因為多愛李慧敏。
被警方找上,他知道自己罪責難逃,必須盡快找一個好律師才行,可他沒錢,他不得不繼續想辦法把老婆哄住。
李慧敏在生意上明明很有頭腦,平時表現得也很幹練潑辣,對外是個不容易被輕易欺負的女強人形象。
卻不知道為什麼,她在感情上這麼拎不清,一直被張晨陽吃得死死的。
也許是人在局中,看不清楚的緣故。
連潮心緒有些複雜,眼下卻隻得公事公辦。
他面無表情看向張晨陽:“第一,保護每個當事人的隐私,是我們警方的義務。你不必有任何疑慮。
“第二,你的行為是否構成自首,或者是否有其他立功表現,這要根據你向警方交代的事情來定。我們也會向檢察院如實反饋。怎麼樣,肯說了麼?”
張晨陽開口又要了一杯水。
把一整杯水全部喝下肚後,他總算交代了——
六年前,為了盡快做出一番事業,他進了很多微信群,也加了很多狐朋狗友,經常參加各種飯局。
某次在酒吧,他喝多了之後和朋友哭訴,提起自己老婆得癌症的事情。
“你有沒有發現,打從咱們一起去了趟梅山,你就跟瘟神附體似的沒好過?
“生意嘛,那是做一個黃一個,現在嫂子還病成這樣……肯定是路過墳場的時候不小心觸了黴頭!”
朋友這話,把張晨陽說得有些心慌。
隻因他去梅山那次,确實不小心踩到過疑似是死人骨的東西。
他當即問朋友有沒有破解之法。
朋友便給他引薦了一個名叫瑪麗的人,說她手上有很多轉孕珠。
所謂的轉孕珠,指的便是孕婦肚子裡的胎兒。
如果與孕婦行男女之事,自身的厄運,就可以被孕婦肚子裡正在成長的胎兒吸走。
當自身攜帶的厄運過于強大,一次男女之事肯定不夠,要多來幾次才行。
另外,胎兒月份越大,能量越強,其能吸走的厄運就越多。
孕婦如果多次做了這種事,到了後來,肚子的胎兒便會成為“厄運命運體”。
它代表着厄運本身,出生後會為所有人帶來不幸。
因此,必須要在它降世前,就把它殺死。
這樣就算徹底殺死了厄運,斷掉了這條因果。
如此,完整的“轉孕珠”流程,是先讓吸收了無數厄運的胎兒長大,再在其臨盆前将它殺死,最後予以引産。
這對孕婦來說風險非常很大。
因此這項生意的收費,也就極為高昂,客戶都是非富即貴的高端人士。
根據張晨陽的說法,最初他根本不信這些。
但他後來親眼看到,好幾個客戶都因“轉孕珠”改了運——
有的在澳門賠得幾乎傾家蕩産,要了一次轉孕珠服務後,馬上絕地翻盤了;有的得了不治之症,頭發都掉光了,要了幾次轉孕珠服務後,直接痊愈了。
見妻子情況危險,不能拖延,張晨陽抱着試一試、死馬當活馬醫的想法,最終接受了這項服務。
他表示隻和李虹做過三次,此後再也沒見過她。
交代到這裡,張晨陽立馬看向身邊的李慧敏道:“老婆你信我。我和她真沒别的!我都是為了你的病啊!你看,你現在痊愈了,所以我覺得還是有用的……”
乳腺癌的治愈率相對來講很高。
尤其是在發現得早的情況下。
張晨陽身為碩士,不問大夫、不查資料,一味地談癌色變,咬定妻子就是得了不治之症的概率很小。
他不該真的相信“轉孕珠”有所謂轉移厄運的作用。
他應該清楚地知道,這些噱頭,不過是在為某種特殊的性|癖在做粉飾而已。
張晨陽在叙述這段經曆的過程中,明顯美化了自己。
畢竟李慧敏這個人形ATM取款機,他得哄着供着,千萬不能讓她跑路。
看來想要他吐露實話,還得找他單獨問詢才行。
于是片刻之後,連潮發信息給從前城北分局的同事,讓他們找了個理由把李慧敏支走了。
李慧敏一走,張晨陽的肢體語言都松弛了許多。
瞥一眼重新閉上的問詢室大門,他轉過身,給了連潮一個“哎喲警官原來你都懂同為男人就該互相理解下”的眼神。
連潮的表情反倒越顯鋒利。
“現在你可以承認了——
“你知道自己在嫖|娼,是不是?”
張晨陽聳了聳肩。“哎呀,真就那麼三次。那之後我老婆管我管得可嚴了!連警官——”
連潮打斷他,再厲聲問了一遍:“你知道自己在嫖|娼,是不是?”
張晨陽終究點了頭:“是。”
“那麼我再問你……李虹,或者說你認識的這個艾利,在你看來,她知道自己在賣|淫嗎?”
淮市認識李虹的人不多。
但通過雇主、家政公司同事的描述,以及她家裡的布置來看,能看出她是個勤勞、熱愛生活的人。
她任勞任怨地照顧患有阿茲海默症的老人。
連潮很難把她的形象,與這個“艾利”聯系在一起。
果然,隻聽張晨陽咽了口唾沫,随即道:“她……她好像還真不覺得自己是出來賣的。
“她對我說過……她是被選中的‘聖母’。”
連潮眉峰愈發淩厲。“聖母?”
“是,聖母。”
張晨陽道,“我确實是覺得新鮮,沒試過和懷着孕的……就試了一試,但艾利不覺得自己在賣,她堅定不移地認為,自己是被什麼厄梵迦琉斯大帝選中的聖母……”
“什麼大帝?”
“厄梵迦琉斯大帝,也就是Evangelius Rex。
“我可是學小語種的,前面那個聽起來很複雜詞,是由拉丁語Evangelium,和希臘詞綴‘-ius’結合而成。翻譯成中文,差不多就是‘會帶來美好幸福消息的聖主’。
“連警官你放心,我知道我沒什麼本事,但我學語言是真有天賦。這些東西,聽一次就能記住!”
連潮的表情已經變得有些凝重。
他沉聲道:“繼續。”
“艾利親口對我說過,她自帶天命降世,來這個世上的目的就是為了……哦對了,她的原話是,為了‘渡盡世間苦厄’!她說她和腹中的孩子都是來做功德的!”
張晨陽暫時停頓了下來,似是在仔細回憶。
過了一會兒,他又道:
“不瞞你說,我覺得艾利應該很早就被背後的團夥圈養起來,徹底被洗腦了。
“不然哪個好人家的姑娘,能心甘情願地幹這種事兒?皮|肉交易就算了,主要是……誰成天沒事兒肯反複懷孕,殺死腹中胎兒、最後再引産啊?”
“但是吧……我一個普通嫖|客,靠老婆臉色過活,自己都顧不過來,我怎麼拯救她呢,你說是吧?”
張晨陽翹起了二郎腿,“哎呀,其實這世上,衆生皆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