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執還坐在吉普車裡。
他當然聽懂了紀夏話裡的暗示。
就是一時之間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說實話,他今天來這一趟,并沒有抱什麼其他的心思。
主要是他目前也沒有什麼結婚的打算。
唉,其實應該很幹脆地拒絕的。
像之前為數不多的被逼着過去的相親一樣,一開始就開門見山的和對方說,自己沒有要結婚的意思。
然後一次被對方氣憤地罵了一聲“流氓”。
另一次則直接被對方往臉上潑了一杯水。
所以在紀夏暗示他的時候,霍執突然有點走神,心想還好現在車上沒有水讓她潑。
不過轉念一想,像她這樣軟趴趴的性格,大概也幹不出來朝人臉上潑水的事。
于是就錯過了最佳的反應時間。
等回過神來的時候,紀夏已經下車跑了。
跑得比兔子還快。
沉思了一會兒,霍執開車回廠裡。
一路上都有些心不在焉。
回到廠裡,遠遠看到錢英,想到她一定會來問相親的事,霍執有點不想應付。
把車還給廠裡後,就飛快地溜了。
急匆匆趕過來的錢英撲了個空。
錢英原本都覺得這次肯定十拿九穩了。
但見霍執這副心虛的樣子,心裡瞬間湧起不好的預感。
這次該不會又沒相成吧!
這臭小子,紀夏這樣的都看不上,他是想上天嗎!
錢英一時之間氣得不行,也不想熱臉貼他冷屁股了,暫時就沒去逮他。
不過正好路上碰見了杜長喜,想起這兩人向來形影不離臭味相投的,于是更氣不打一處來,揪着杜長喜就罵了一頓。
走在路上無緣無故被數落了一頓的杜長喜:“???”
他今天也沒惹事啊?
出了氣後,錢英提起正事:“你替我問問霍執今天相親怎麼樣,他是什麼意思,到底看上人家姑娘沒有?”
“得嘞!保證完成任務!”杜長喜嬉皮笑臉應了聲。
杜長喜回到宿舍時,隔壁的幾個同事正湊在他們宿舍一起打牌。
霍執雙手枕在後腦勺上,躺在自己的床上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杜長喜先被打牌的動靜吸引,湊過去互相吹了一會兒牛後,才想起錢英的囑托,于是便朝霍執問道:“執哥,你今天和紀夏相親相得怎麼樣啊?”
好巧不巧,霍執此時的腦子裡也正好在想着紀夏的事。
他腦子不笨,很容易看出來紀夏在這個時間點急着相親結婚,目的是為了能留城。
霍執對這種行為并沒什麼意見。
況且紀夏那弱不禁風的模樣,真去鄉下幹農活她幹得明白嗎?
沒想到半路殺出個林祥安。
她現在估計是把自己當成救命稻草了。
現在最簡單的辦法就是找個不怕林祥安身份的人結婚。
自己無疑就是個很好的選擇。
但這樣的話,霍執勢必得将自己給搭進去,他現在還沒做好犧牲自我的準備。
現在杜長喜突然提到紀夏,霍執身體一僵,差點以為杜長喜知道自己在想什麼。
“你問這幹什麼?”霍執擡眼,語氣聽上去不太好。
“就問問呗,幹嘛那麼大火氣啊?”杜長喜抱怨了一句,“行行行,不問了不問了!”
杜長喜暗自琢磨了一下,看他執哥這不願多聊的樣子,估計是相親不順利!
他決定還是不去戳這火藥桶了!
杜長喜将這事抛到腦後。
直到第二天碰到錢英,對方又問起他這事。
杜長喜回想一番,張口就來:“還不是跟以前一樣,沒相上呗!”
錢英一聽,臉色頓時變得難看起來:“真又沒看上?”
“當然,那還能有假嗎!”杜長喜十分肯定地點頭。
錢英“哼”了一聲,隻感覺心裡拔涼拔涼的。
正要走時,卻見杜長喜眼珠子一轉,搓了搓手道:“哎,錢嬸,既然執哥他沒看上,你幹脆把紀夏介紹給我呗!”
他對紀夏很有印象。
除了因為長得過分漂亮之外,還對她的性格特别感興趣。
大概是見多了廠裡比他還虎的女同志們,惹惱了能拿着刀狂追他三公裡的,乍然碰見紀夏這樣的,還真挺新奇的。
錢英聽見這話,上下打量了杜長喜一眼,覺得他勉強也算是個不錯的結婚對象,于是說:“行是行,但我得問問人家女同志那邊的意見。”
“應該的應該的!”杜長喜連忙應道,順便讨好道,“錢嬸你一定得多說說我的好話啊!”
“知道了!”錢英擺擺手,答應下來。
……
從杜長喜口中确認霍執沒看上紀夏之後,錢英一整天都氣不順。
到了晚上也抓心撓肝的,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着。
睡在旁邊的被吵醒了無數次的丈夫一雙虎目瞪過來:“你到底睡不睡?”
“睡不着!”錢英幹脆坐了起來,拿起手邊的蒲扇給自己扇了扇。
“你又怎麼了?”文全山打着哈欠問了一句。
“還不是因為霍執!”錢英深呼吸了一下,“都介紹了那麼多了,一個都沒成,你說他到底喜歡什麼樣的啊?”
“這我哪能知道?”文全山困得眼睛都睜不開了,“我看你差不多得了,孩子不喜歡,你也别總逼着他,他現在年紀還小,不想結婚也正常,再等幾年也不遲……”
錢英想了想,覺得也挺有道理的。
行吧,反正近期她也懶得管了。
免得那孩子見她就躲!
雖然心裡已經做了決定,但錢英嘴上依舊不饒人,氣不過推了丈夫一把,抱怨道:“你别事不關己高高挂起,你以為我忙前忙後地圖啥啊,還不都是為了給你擦屁股!”
“怎麼又提這事!沒完沒了還!”文全山不高興起來,翻了個身不再搭理她了。
見他這樣,錢英撇了撇嘴,到底也沒再多說什麼。
重新躺下後,忍不住又想起了過去的事。
她之所以這麼關心霍執的事情,除了因為兩家的關系之外,還因為丈夫文全山早年幹過的一件糊塗事。
文全山是個老革命,十幾歲就幹起了革命,抗過日,也上過朝鮮戰場。
後來國内國外的仗都打完了,大批軍人們開始轉業。
戎馬生涯幾十載,早就落下一身傷病的文全山在錢英的勸說下,無奈遞上了轉業申請。
因為功勞不小,當時組織上給了文全山幾個選擇。
一個是回到地方上當幹部,另一個則是去管軍工廠。
文全山到底還是舍不得部隊,選了第二個。
就這樣,錢英跟着文全山來到了三一三廠。
那時的廠裡才剛籌建沒幾年,百廢待興,涉及的又是機密軍工,時間緊任務重。
文全山又是個大老粗,對技術方面的東西可謂是一竅不通,還是按照自己在部隊那一套。
因此也和一幫技術人員鬧了不少矛盾。
那一堆技術人員裡,就屬霍執的父親霍明遠最厲害,說是一句天才也不為過。
蘇聯專家給的複雜圖紙,大家都看不懂,偏他掃一眼就知道是怎麼回事。
所以年紀輕輕就成了廠裡的技術骨幹。
知識分子,清高,脾氣也硬。
别人可能還顧忌文全山是廠長,有些事情安排的不合理,也不敢多說什麼。
但霍明遠就不,敢直接和文全山對着幹。
兩人吵得最兇的那段時間,據說有人聽見文全山在廠長辦公室裡拍着桌子大罵:“霍明遠,行不行老子拿槍斃了你!”
就在衆人擔心這樣下去是不是真的會鬧出人命的時候,這兩人關系卻變好了。
錢英對此倒是不意外。
丈夫文全山雖然是個大老粗,但其實内心是很尊重知識分子的。
霍明遠也不是個不講理的人。
一段時間的磨合之後,了解彼此的為人和經曆後,竟有些惺惺相惜。
明明相差了十幾二十歲,竟然直接稱兄道弟起來,直叫人咋舌。
文全山自認為是霍明遠的大哥,理所當然地關心起老弟的生活來了。
彼時霍明遠喪妻,一個人帶着兒子霍執生活。
單身父親帶着兒子,生活自然是過得有點糙。
一日三餐都是在單位食堂解決,衣服破了還得專門請人縫補,家裡不是缺這個就缺那個的。
文全山有些看不下去,就說:“老弟啊,你怎麼不再娶一個,瞧你這日子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