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霖悠悠轉醒,下意識地直起身來靠在石壁上。
洞穴頂上的石頭還在不斷往下滴水,地上形成一個個小水窪。他轉頭環視一圈,身旁的人已經不見。
他腦子裡一團亂麻。
前世救不了師兄師姐,如今也救不了聞謹。
他迷茫地擡手,手臂上被刺穿的傷口已經結痂,黏在上面的血迹已然幹涸,他就這麼看着,竟無端起了再讓血液噴湧的心思。
玉霖卸下全身氣力,身體蜷曲成一團,用手捂着臉。
“……圖什麼。”
重活一世,又圖什麼?
看着至親又死一次,連帶着生者也拖累麼?
小小的天階一段,又能救得了誰?
他一言不發地思索着,忽見掌縫間透出微微熒光,愈來愈亮。
玉霖詫異地微微睜大了眼,不自覺放下手朝着發光處看去。
洞穴裡種着螢幽草,微微搖晃着,發出微亮的藍色熒光。洞穴頂上頻頻滴水的地方不知何時聚了一堆金色光球,忽明忽暗地閃着光。
迎着他的視線,一枚金色光球從上至下朝他飄來,立在他的指尖,動了一動,示意他跟着它走。
……這是什麼?
他的指尖微動,同這金色光球微微觸碰,随後他吃力地起身,拍去了手上的塵灰,順着它的蹤迹往裡走。
他驚奇地發現,這空曠的洞穴在微光的照射下别有洞天。
遠處大大小小的岩柱垂落下來,地面向内陷去。中間低四邊高,形成一個池子。中間放着一個巨大的棺椁。
黑色的棺邊長了青苔,爬到棺壁上,留下歲月的痕迹。棺邊有着細細小小的磨損,整體卻十分完整。
金色光球在棺椁旁左右搖晃。玉霖皺着眉輕聲問:“……什麼意思?讓我打開它?”
金色光球晃得更快了,好像在回答他的話。連帶着的他心中也有一股奇妙的指引,讓他去打開棺蓋。
但……哪有随便開棺,擾人安眠的道理?
他有些退卻地往後退了兩步,可心裡那股預感卻越來越強烈,好似這是唯一打開它的機會。
是誰被葬在這裡?
他的心裡隐隐有個猜測,卻又不敢确認。
“來吧……孩子……”
一個蒼老慈祥的聲音在空間内回蕩,夾雜着忽遠忽近的回音。
這一下,玉霖近乎是确認了。他喃喃道:“……水月長老。”
他擡腳往内走,靈力圍繞在他身邊,水元素拖舉着他,不讓水流沾濕他的衣角。
他踩着水面走了過去。水面如鏡子一般在他走過之處泛了漣漪。
玉霖的手搭上棺蓋的邊角,他隻輕輕一推,那棺蓋就向旁邊滑去。内裡的情景映入眼簾。
一位頭發斑白的老人雙手搭在胸前,她穿着代表着浮生門長老身份的黑色衣裳,顯得雍容華貴。
不知埋葬她的人用了什麼丹藥法術,讓她的屍身還保留着生前的鮮活。還能看見清晰的血管和臉上細小的絨毛。
她的臉色紅潤,好似睡着了一般。
金色的雲紋在歲月中磨得斑駁,她的神情卻依舊溫柔。她眉頭舒展閉着眼,嘴角帶着淺笑——好像她一直都是這般笑着。
玉霖怔怔看着她的面容,甚至能想象到她睜開眼的樣子。那樣包容又溫柔,那樣堅毅又勇敢。
地面上的水流泛起漣漪,裹挾着一陣氣流帶來入耳的傳音:“洛書閣保佑你,孩子。”
緊接着一陣微風拂過,棺椁周圍卷起一串密密麻麻的圖紋,依次沒入玉霖的手腕内側。
陌生圖紋入體,他卻不覺得擔憂,反而十分安心。不知為何,潛意識裡他總覺得水月長老不會害他。
玉霖閉了閉眼,細嚼着她方才的那句話。
洛書閣……如今這個局面,您有後悔過嗎?
他不曾多問,也無人會回答他,棺椁裡的不過是她殘存的神識。
他與聞謹同在此地時,後邊的追兵沒有追來,他也并沒有看見這星星點點的光球與螢草,更不談這内裡乾坤。
想必是這洞穴之内設了什麼法陣。
玉霖環視一圈。怪不得旁系弟子接管靈藥谷這麼多年都沒有發現此處。隻是……聞謹走後,這山洞中的内裡為何會對自己開放?
他還未想通,金色光球就繞在他的衣袖周圍,纏着他繼續向前走。
他沒有慌忙離開,而是對着水月長老深深地鞠了個躬,又将棺蓋緩緩蓋上,之後踩着水面繼續向前。
水池前方又是一段平整的道路,這路鋪上了青石闆磚,與洞穴外側的凹凸地面不同,沒有流水的侵蝕。
闆磚的接縫中頑強生長着些許野草青苔。玉霖擡腳小心地走過,再擡眼時,卻發現這路的盡頭能夠一望到底。
道路的盡頭是一片漆黑的粗糙牆面。玉霖眉頭微蹙,疑惑地走到了盡頭,卻發現此為障眼法,腳尖往右一轉,又柳暗花明,開闊出一個新的天地來。
從正面一觀,又未曾看見這個地方。
這個“新天地”生機勃勃,不似靈藥谷所展示的那般整日幽光。灼人的烈日照射而下,在玉霖的臉上投下樹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