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洛川再醒來時,竟是在一間陌生的房間裡。屋内點了香,絲絲縷縷的細煙飄散在空中。
他低頭掀開被子,隻見腹部的傷口已經被包紮好了,似乎還被換了幾次藥,已經隐隐結了痂,沒什麼污血流出。
他當雇傭兵時受過不少傷,如今身體恢複得極快。
空氣中氤氲的香氣令人舒心,不知不覺讓他放松下來。殷洛川歎了口氣,緩緩擡手将整張臉都埋在其中,頹然地弓着背。
“吱呀——”
木門被輕輕推開,一個高大的影子順着光影擠在地上。
楚風眠拂起衣角自顧自坐在了木桌旁的小凳上,拿起茶盞給自己倒了一杯熱茶,悠閑地捏着杯子吹氣,開門見山地問,
“你見到他了?”
殷洛川見到來人有些詫異。他皺了皺眉,眼神帶了些警惕,
“給我寄信的人是你?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楚風眠打量了他一眼,輕笑一聲,“這麼緊張做什麼。”他避開殷洛川的話,似笑非笑道,“難道你不想見他?”
殷洛川垂下眸子思索了很久。
他如今狼狽不堪,甚至看這模樣,都是楚風眠救他回來的,哪有資格和立場再指責别人什麼。
再說,若不是那封信,他也不能這般快見到自己的弟弟,也不能摸到真相的一絲一角。
半晌,他軟下聲來,“我欠你一份情。”
楚風眠瞥了他一眼,随意地把玩着手上不知從哪拿出來的玉珠,“不用,我隻是見不得素回得意。”
殷洛川怎會不知道這是“風”給他台階的借口,要是一點不如意就出手,這兩位早就鬧得不可開交了。
如今不過是素回動了“雇傭兵”這一方中立的勢力,“風”不想打破平衡,才要護住他,不想讓素回讨便宜罷了。
既然接了“風”這一份人情,他便也想問全了。于是殷洛川糾結地往前探身,眼神似有擔憂,“他呢?”
“被你放出來後鬧了不小的動靜,跑了之後被抓回去了。”
被抓回去了?
殷洛川想起“廉”被插着的直通血管的透明管子,再也坐不住,掀開被子直接想下床往外走。
他踉跄着略過楚風眠走到門口,剛準備推開門,身後便傳來一聲,
“我勸你現在别回去。素回準備對你下手了,商會安插了不少他的眼線。”
他見殷洛川準備拉門的手懸在了半空似是猶豫的模樣,于是補充道:“他會時不時暴戾,你救了他又能怎樣?你就不怕又被他捅一刀麼。”
殷洛川轉過身來,抹了一把臉說:“……我知道,可是我放心不下他。”
楚風眠沉默了一會,輕笑了一下,饒有興味地看着他,
“你這麼古靈精怪的人,從不讓自己吃虧,碰上你那弟弟竟然變成這種樣子,倒是很稀奇。”
殷洛川像是要辯解什麼,連忙答道:“我欠他……”
楚風眠擡眼與他對視,打斷了他的話,
“我倒是不覺得你欠他。這些年找也找了,回不來是他自己沒本事。”
“你刀也挨了,傷也受了,還幫他解開了枷鎖。如果不是我提前安排好人在那,你就要死了知不知道?你與他,算是兩清了。”楚風眠颔首,“這麼想,你好受點了麼。”
殷洛川踱步到椅凳上,拖着傷口坐到了楚風眠的對面,抿了抿唇,似是聽進去了,又好像真的沒聽進去,“有什麼辦法可以救他?”
楚風眠說了半天,被他一個希冀的眼神氣笑了。
“你這麼扭扭捏捏的樣子哪像一個雇傭兵商會的會長?真是昏了頭。”
“這不是我認識的殷洛川,我不和頭腦不清醒的人合作。”
殷洛川道:“……什麼意思?”
楚風眠将手端正地放在桌上,微微傾身,像是真的要跟他掰扯清楚,“我問你,如果他把神志不清的你弟弟放在身前擋刀,你是刺還是不刺?”
“不……”
楚風眠眼神平靜地繼續道:“應當是利落地處理所有阻礙,把真相探出來才能救你弟弟,否則隻是再搭上你自己的命。”
“你弟弟如今的模樣,哪這麼容易死?”楚風眠諷刺他,把話說得重,“你真是想太多,不把他當回事,也不把自己當回事。”
殷洛川深深歎了口氣,靠在桌上,提起茶盞也給自己倒了一杯茶。
茶已經涼了。冷茶下肚,仿佛冷意從肺腑往外蔓延,直直冷到了傷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