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期!這已經是你今天打碎的第四個碗了!”
小易瞪了柳無期一眼,不滿地蹲下身拾起碎瓷片。
他不知道柳無期姓甚名誰,隻聽着他的話,撿了個“阿期”的名字來叫。
柳無期回過神,往後撤了一步連忙道歉道:“對不住,對不住,我來……我來。”
他連忙上前去幫小易,心卻神遊天外,不知道飛到哪裡去了。
“你聽說了嗎?皇城柳家被滿門抄斬了!”
“聽說了……鬧得真大。哎,你說,柳家家主不還是太傅嗎,怎麼落得如此境地!”
“據說是謀反啊!”
“太傅在朝中威信極大,聖上不都要聽他幾分麼?何必謀反呢……”
客棧的消息總會延時一些,聽見熟悉的名字,柳無期頓住,豎起耳朵去聽。
“你是沒見識到那場面,血流了滿地!幾百号人啊……沒一個留下的!”
沒一個留下的。
柳無期的腦海中無端浮現父親母親微笑的面容。
他總是玩鬧,父親就吹胡子瞪眼地呵斥他,母親又總是将他護在懷中,嗔父親一眼。
全都……沒留嗎?
那日的火光仿佛還倒映在眼簾,他聽不到那日的景與色,想必很吵,很鬧,很多……哭聲。
他從小錦衣玉食,連一樁刑案都沒見過,“滿門抄斬”對他來說隻是紙上的含義,他又怎麼會感受到悲涼?
他隻知道,夫子說,滿門抄斬是一個家人都沒留下了。也許連他,也不該留下。
……所以連他剛出生的侄子,也沒留下嗎?
柳無期第一次覺得殘忍。他像一個臨陣脫逃的懦夫,不能與他們共生與他們共死,隻能在事後聽見隻言片語。
還不能哭泣。
耳邊的旅客還在繪聲繪色地講那日刑場上的事,柳無期雙目無神地怔怔聽着,沒注意自己的唇角不經意下沉,面容悲傷扭曲得可怕。
身邊一陣布料窸窣聲,小易側過身來擋住他的身形,用手背輕輕撫上他的眼角,拭去一滴晶瑩的淚珠,
“你怎麼哭了?”
“……啊?”
柳無期聲音沙啞地應了一聲,慌忙擡手拭淚,眼神躲閃,若無其事道:“沒有,沒有在哭。”
小易重重地歎了一口氣,像是要逗他開心一般語氣輕松道:“不就是打碎四個碗麼,我和鶴姐姐又沒怪你?”
男子漢豈能因為區區四個碗哭!!
是可忍孰不可忍,柳無期用哭紅的眼瞪他,“我不是因為這個!”
小易轉了轉眼珠,向着那兩個旅客望去,拉長聲調賣關子,“你……不會是……”
柳無期慌忙地收回目光,否認道:“不是!”站起身來逃避般走了。
許是柳家抄斬的事情讓他不安,次日,臨鶴來時,他輕輕拉着她的衣袖将她帶到一旁,低聲詢問道:
“……前日那個黑衣人的屍首呢?不會被人發現吧?”
臨鶴好氣又好笑,“現在想到我了?前日什麼都不同我解釋。”
柳無期立馬認錯,“我錯了,好姐姐告訴我罷!”
臨鶴歎了一口氣,“早埋了。客棧人來人往,哪有放在那的道理。隻是他應是死士,線索不會多。”
“不過,前日我見你那般情形,是不是知道是誰想殺你了?”
柳無期扯着衣角,低頭支支吾吾,“……知道了。”
“是誰?”
柳無期左顧右盼,确認沒人之後才勾勾手讓她附耳過來,低聲在她耳邊說了一個名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