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月已經過半,寒意愈發深濃了。
大雪絲毫沒有要停歇的意思,最多暫停個半天一夜的,很快就會再次飄灑起來。看來柏叔說的對,這封莊的日子怕是要不止一個月了。
這是近些年來最冷的一個冬季了。
現在就連最活潑的陸小鳳都不愛出門了,整天懶洋洋的窩在屋子裡烤火,連門檻都不樂意踏出去。
還好西門家富庶,炭火管夠,茶水管夠,稀罕的水果也不缺乏。
關于飲食方面,他與謝無憂兩個人最愛的就是涮火鍋,沿海人家一般叫做打邊爐。不過打邊爐一般用的是清水或是清湯,而他們兩個人卻是不好清湯那一口的。
這些天來他們倆已經把能吃的鍋底口味都吃遍了,什麼川味紅油貴州豆豉還有酸菜番茄人參雞湯之類的,輪番都來一遍。
常常是午間在亭台裡燒起一鍋香噴噴的湯底來,邊吃邊涮還喝着小酒随便聊聊,一個下午的時間就這麼消遣過去了。
别說,喝着酒吃着火鍋看着漫天飛雪,身邊還有朋友相伴,即便是凜冬的日子,倒也别有一番風味,并不覺得難熬。
這一日,又是這樣的閑适的一天。
今日吃的是酸爽開胃的酸蘿蔔老鴨湯鍋底,吃到半中間沒肉了,陸小鳳吵着要吃大補的紅肉,不要清淡的白肉,以鹿肉為最佳。
别的肉都還有,唯獨鹿肉快沒了。萬梅山莊的肉類食材都是放在地下深處的冰窖裡的,好幾個月也不會變質變味。鹿肉稀罕,封莊之前老管家特意花高價買了兩頭鹿殺了存儲起來,如今所剩無幾,全被陸小鳳這家夥給糟踐了。
謝無憂讓丫鬟姐姐上牛肉來,不給鹿肉了,轉頭對陸小鳳說道:“總共都沒多少鹿肉呢,全讓你給吃掉了。剩下的給師父留着,這段時間他一口鹿肉都沒有吃過。”
陸小鳳這家夥竟然說道:“鹿肉大補,你師父怕是承受不了。”
“你吃這麼多都受得了,我師父會受不了?”謝無憂想了想才想到陸小鳳是什麼意思,鄙視的又道:“要說鹿肉太補的話,就是我師父這樣清心寡欲的人才合适吃它。你呀,你可别糟踐好東西了。我怕你到時候一身精力無處發洩,天天晚上不睡覺扯着我陪你推牌九,我可沒那精神陪你。”
陸小鳳伸手摸了摸自己那兩撇眉毛似的油光水滑的小胡子,狡黠的笑道:“西門以前是清心寡欲沒錯,現在嘛,我看他天天火氣都大得很,哪裡還禁得起補?”
謝無憂對陸小鳳的話嗤之以鼻,隻當他是在诽謗自己師父。于是好心的替自家師尊安排了紅參炖鹿肉,趕在晚餐時候送過去。
“剩下的半隻鹿肉全都是我師父的,你就别想了。”他還信誓旦旦的對還在觊觎鹿肉的陸小鳳這樣說道。“天氣這麼冷,師父也要好好補養身體才行。”
陸小鳳笑得不懷好意:“你師父一定很感謝你,庫庫庫……”
果然,晚膳時分,西門莊主收到了徒弟吩咐的愛心炖盅。
西門吹雪不愛紅肉,喜歡清淡的白肉。但既然是徒弟擔心自己會冷才讓人炖了送來,那他也就笑納了。
隔水炖盅炖出來的鹿肉又香又軟,入口即化。鹿肉本身性熱,外加大補的紅參,這一頓飯吃下來,結束的時候,西門吹雪的額頭上都出了一些細汗。
他也沒有在意,隻當是屋子裡炭火點得太熱了。于是入睡前吩咐人把炭盆端了出去,但即便如此,半夜時分,他還是熱醒了。
确切的是,不是熱醒的,是夢中乍然驚醒。
醒來的他一身都是汗,幾乎浸濕了單薄的寝衣。
他揮手點起蠟燭,暈黃的燭光之下,籠罩着他泛紅的面容,還有被汗水打濕的鬓發。
他的胸口甚至都還在起伏不定着。
回想起夢中與那人抵死纏綿的場景,他有些痛苦的閉上了雙眼。隻是一場夢而已,他卻像是死去又活來,幾番掙紮,卻依舊不得解脫。
掙紮來去,與自己鬥争幾回,骨節分明的手指抓緊被褥,抓緊了又松開,末了還是再次抓緊。
冷白的牙齒狠狠的咬住殷紅的下唇,把那一點豐滿的唇珠恨不得咬碎似的,帶着綿長深刻的痛與愛,喊出那兩個字:“無憂……”
師父房中的情景,那一邊的謝無憂卻是渾然不知,呼呼大睡着。
要是此時的師父看到了徒弟酣睡的模樣,估計恨不得直接掀被子把人拉起來。再狠心一點,直接丢到雪地裡去算了。
謝無憂絲毫不知自己成了個害人精,砸吧着嘴,睡得都要流口水了。
醒來的時候,卻是因為聽到師父那邊傳來了不一般的動靜。
飒飒的聲響是他極為熟悉的聲音,可是現在是大半夜啊,師父怎麼會在外面練劍?
謝無憂睡不着了,起身披上大氅,然後點起一盞橘黃色的玻璃繡球燈,像是提着一個大橘子似的,晃晃悠悠的走了出去。
甫一開門,便是一陣狂風卷着雪花撲面而來,差點連燈籠都吹滅了。
這樣的鬼天氣,師父卻在練劍?!
謝無憂擔心得都不繞路了,直接飛身掠上牆頭,提着燈籠,一眼便看到了風雪中舞劍的白衣師尊。
風卷雪飛,白衣飒飒,劍氣霜寒,那人的身影凝固在他的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