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我給你上藥。”說着他便想拉着師父離開,此時師父卻摸了摸他的頭,說道:“不急,無憂,你起身看看他們。”
感受到師父語氣裡的不容置疑,謝無憂這才勉強自己放開師父的手,站起身來,轉身看向那對客人。
那對夫妻早在謝無憂剛剛進門的時候,就激動的站起身來,一直注視着他。
那女子靠在男子的懷裡,淚眼盈盈的看着謝無憂,更是一副激動到無法自抑,甚至想要撲上來的模樣。
謝無憂疑惑的眼神仔細的打量着他們倆,看着看着,他漸漸明白了什麼,原本就放平的嘴角,抿緊并且下垂了。
他是天生的帶點微笑唇的模樣,平時看起來特别可親可喜,桃花般明豔的一個少年。此時神情變得嚴肅,嘴角繃緊,整個人看起來頓時有了幾分西門吹雪平時的冰冷模樣。
還沒有離開的柏叔站在一側看得非常欣慰,真不愧是莊主養大的孩子啊,就是跟莊主很像嘛!要他說,莊主是身在其中所以無法看得清楚,他老柏站在其外反而看得更加明白。其實,莊主壓根就不用擔心什麼。少主他不是個糊塗的,莊主吩咐他去分賬簿,根本就不用麻煩啊……
柏叔年老成精所以壓根就不擔心,西門吹雪看到他們三人相見的模樣,卻是整個人都繃緊了。
現在的他方才明白,即便是武力高絕到世上無人可擋的地步,亦有無能為力的事啊……
自然他若是不願意放他走,世上誰也奈何不了。但是,比起自私的想要将他圈禁在自己的地盤,他更不願意看到的是他不開心,不幸福。
此時的西門莊主還沒有意識到,他将謝無憂的快樂幸福放在了自己的快樂幸福之上,這,意味着什麼。
那一邊,渾然不知道自己師父腦子裡轉過多少複雜想法的謝無憂直直的看着那對夫妻,表情持續冷淡。
江溪溪受不了他冰冷的眼神,向前走了幾步,朝着他伸出手,哭泣着喊道:“孩子,你受苦了。到娘這裡來,來啊……”
她長相柔婉身材嬌小,此時露出一副慈母的神态來,更加顯得溫柔可親。若是渴望親情的失怙小孩看着這場景,一定會控制不住撲到她懷裡去的。
但是——
謝無憂從不覺得自己是失怙的孩子,因為他有他的師父。
他從來都不缺乏任何東西,包括物質,包括親情。
溫和的慈愛,嚴格的教導,長久的陪伴,物質的豐富與精神的豐盛……這些,他的師父都給了他。
他一直覺得自己擁有的很多,很多。
所以,面對着江溪溪的淚眼和懷抱,他隻是開口道:“我并沒有受苦,一點點都沒有。所以請收起眼淚,我們坐下來好好說話。”
他并沒有絲毫的不禮貌,雖然有些冷淡,但态度也無可指摘。夫妻倆卻有些懵了,謝無憂理智的反應顯得他們有些做作的可笑。
比起懵然得有些生氣了的江溪溪,謝夢隐冷靜不少。此時幹咳一聲,拉住妻子的手臂,說道:“是的是的,我們先坐下來把事情說清楚為好。溪溪,坐下來把,你什麼都沒告訴這孩子,他還什麼都不知道呢,先别這樣,來,坐下說話……”
夫妻倆重新坐好,看着江溪溪重新燃起期待的眼神,無言間指向他們身邊的位置,謝無憂卻還是沒有走過去,而是習慣性的走到師父身邊的位置,坐了下來。
偌大的廳堂裡頓時安靜下來。
八扇雕花镂空木門敞開着,外面春光明媚,陽光燦燦的透過窗格子落在石青色地闆上,明暗相間的斑紋像是老虎的毛皮。
丫鬟安靜的進來撤去冷掉的殘茶,重新端上茶點來。
江溪溪還沉浸在自己的情緒裡,時不時的稍微哽噎一下,聲音有些刺耳。
謝夢隐安慰的拍拍妻子的手臂,端起海棠式黑漆小幾上放着的官窯脫胎甜白瓷蓋碗來,抿了一口清茶。
雖然知道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謝夢隐還是忍不住想到,這色澤清透毫無瑕疵的官窯茶盅拿到市面上去售賣的話,至少也得三百兩一盞。若是成套的話,那就更貴了。
這僅僅隻是普通待客的茶杯而已,珍藏的,主人用的,隻會更好。
但看那孩子身邊放着的藕荷粉彩成窯茶盅,怕是前朝出産的,如今已經是用一個少一個了。市價少說也得上千兩,還沒處兒買去。還有這茶葉,也是珍貴的雨前龍井,價格不菲,數量還稀少。
看來萬梅山莊頗有資産,那孩子說自己從沒吃過一點苦,必定也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