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能夠許諾出去的公主，不僅僅是一份獎賞，也可以是一份盟約，帶來數不清的财富。

進了昭華台，就像是到了另一個世界。

不再有青黃不接地雜草，有的隻是修剪的分外整齊的花叢。

沒有面黃肌瘦的流民，有的隻是來來往往的百姓。

天子腳下，自然比别處要好一點，但也僅僅隻是一點。

挑起車簾，鄭二還以為她對京街感興趣，正準備出言介紹，随機李四就放下來了。

李四在車裡面正襟危坐，早就換上了鄭家送來的衣服。一邊暗自感歎到世家真會享受，衣袖輕盈舒适，卻又不會顯得輕浮無禮，一邊聽着鄭二好心的勸誡，什麼見了李居該如何如何，看見了他人該如何如何。

方慈的存在，早就被人快馬加鞭地把消息送到宮中。

且不說他們會怎麼做，按照李鸢對他們的了解來說，肯定将他供起來，說不定送到占星台做個星君什麼的。

昭華台，回來了。

引入眼簾的是巍峨的拱門，兩邊的水廊的水渠從假山上引下來，灌溉出一片亭亭玉立的荷花，執劍守衛的武士，婷婷袅袅的侍女，為這座巨大的宮殿輸送他的養分。

李四能感受到，這座皇宮的呼吸，一切都是同記憶力的摸樣。昭華台早就不直到重建了幾回，先前李鸢還記得有人說前朝南北大案血洗的人，弄得整座皇宮的地磚都染紅，讓人不住的害怕。

李鸢跟在鄭二身後，伴随着一個來頭不小的從人，緩步移入殿中。

她渾身戰栗，如果有人能夠在此刻看到她臉上的表情的話，定會被她所吓一跳，簡直就像是惡鬼附生。

李四死後，被人冠以惡名，驕奢淫逸，勾結外臣，結黨營私，幹預朝政，殘害忠良......但凡是書寫史書的史官，沒有一個不朝她噴唾沫星子的。生前被噴，死後也被噴的狗血淋頭，李四表示十分的習慣。從她走入昭華台起，她就被人冠以了必死的結局。

可是她不想死，以前的她看不明白李居的所作所為，看不清世家的醜惡嘴臉，看不懂兄弟姐妹的彎彎繞繞，憑借着毫無根基，滿腔的濡慕之情，生生地給自己安排了一條必死的絕路。他縱容她，是為了體現出她的身價，他放縱她染指，是因為她最後絕對不可能成功。

大周的大部分禮儀風俗和前朝相近。

李鸢清楚的記得前朝曾有先例，公主嫁人，可留與京都，可是公主還有一條路可以走，那便是去往封地。本朝以來，從未有公主去往封地的例子。可是，李鸢想了想，這是最好的一步棋。

京都她要，封地，她也要。

緩步上前，李居坐在堂上，衣冠楚楚。

拜跪人君。

李居挂着一抹慈父般的微笑，出言：“玉郎小小年紀，便已經這樣能幹，謝卿帶吾女回宮。”話畢，擡起袖子擦拭眼角的眼淚，看見李四小小的身影，沖她招手，道：“吾兒，快過來，讓為父看看你。”

李居免了鄭賀的禮，鄭賀誇獎道：“王上一片拳拳愛子之心，天下人何愁不會父慈子孝，家事萬和。”李四撇過去，扭頭不看這兩個人肮髒的君臣關系。

由鄭家出面帶回，必然不會有人懷疑她的身份真假，同時也能夠展現出她這個女兒放逐在外完全不是什麼漠視冷淡，反而同外界傳言一樣，是愛護公主，特地送往道觀，隻為了她能夠平安長大。

自此以後，有人懷疑她，就是在懷疑鄭家，懷疑鄭家是否忠于君上。

她提起裙擺，在其他人震驚的目光中飛撲到李居的懷中，伸出手摟住他的脖子，帶着哭腔道：“阿爹，兒回來了。”說着，将眼淚鼻涕擦在他的衣袖上。

李居聞言已紅了眼眶，輕輕拍打着李四的肩膀，做足了慈父模樣，道：“四娘，不哭不哭，阿父在，阿父在。”

鄭賀道：“恭祝王上明珠重回，臣一時也忍不住思念家中父母手足。大王慈父之心，想必天下皆知。”如果不出意外，其他幾個家族手裡面現在就收到了大王看重這個公主的消息，為了打探相關的信息，恐怕家中現在都擠滿了前來走動的父伯叔爺。

若不是，若不是，鄭家也不會倘入這趟渾水裡面。

鄭二告退，出了承澤殿，暗道馬上就會有場大風雨了，便匆匆趕回家中。

另一邊，李居的情緒平複下來，李鸢也乖乖的站在一邊，看着李居，不語。

他已經有了許多孩子，但是活下來的那些孩子，背後都站着相應的母家，他不能過分的親近。可是李鸢不一樣，她是朱紫的孩子，朱紫的血脈。

得虧她是個女兒不是個男兒，不然她一出生，定然就會被賜死。

想起來朱紫，李居有點愧疚，細細端詳着她的面龐，想要尋找朱紫的痕迹，隻可惜......時間太過久遠了，他忽然發現自己好像記不起朱紫的模樣了。想到此處，李居歎息一聲：“四娘，你可曾怨爹爹？”

李四道：“阿父是君，兒是臣，又怎會有兒怨父，臣怨君的道理。”一番話，讓李居認識到李鸢極其聰慧，這還是沒有受到教導的結果。“......你是不是有個仙人師傅來着？”李居忽然想起來，方慈好像是個仙門中人，自然也是個仙人。

“正是。在觀中正是他對兒多有照拂。”李四不打算把出遊上經曆告訴對方，一是怕對方慈造成什麼麻煩，二是李居當初下令，可不是任意她走的路子，恰恰相反，那道讓她出宮入觀的旨意明明是讓她困死在那裡，永世不得出。

“師傅他如今有些事在外耽擱，暫時無法回到昭華台。”

李居觀她小小年紀口齒伶俐，有條不紊，也是頗有些為人父的自豪之感。